三更半夜,智颖接到沈杰英的电话。
听了沈杰英那所谓的控诉后,智颖更加沉默了。
沈杰英还在等着她言辞激烈地附议。
智颖却是一反常态地改掉口吻,风轻云淡地说:“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啊。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对吧。”
“什么叫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沈杰英仰起脸灌了一杯香槟。
换作平时智颖就要笑,但此刻她实在是太困了,神志也不清醒,应付着说:“毕竟你是个男人嘛。”
“是个男人所以就可以叫人摸来摸去?”
“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天哪,她可是哪哪都摸了。”
智颖下床,趿着拖鞋去客厅倒水喝,“那你打算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到天亮吗?拜托表哥,我真的、真的想好好睡个觉,我今天刚收到剑桥的offer,课表还没选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这倒提醒沈杰英了,他愈发喋喋不休起来:“啊。这个色.情的女人,你说她以后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她叫我以身相许该怎么办呢?”
智颖一口水呛了出来,还有一部分呛进了鼻子。
“怎么可能啊,想多了你。”
“我想多?这样任由一个女人摸来摸去,简直是奇耻大辱,简直是旷世之羞!”
“那是个意外。”
“所以我才更担心啊,万一她像比萨斜塔那样朝我逼近,胳膊像海草一样把我缠住,嘴像吸盘一样牢牢吸住我的嘴,然后像一头大象那样把我压得手无缚鸡之力呢?”
“手无缚鸡之力?你是林黛玉吗?你得有多虚弱才会手无——啊,我明白了,确实有可能手无缚“鸡”之力。”
“在泳池里就是,我感觉我就像被苏打液腐蚀了一样,我的骨头里一瞬间充满了泡沫。”
“表哥。”智颖费力地舌头简直要打结,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只是一个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你太小题大做了。”
“不,不是。那是一般人的反应,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会被情欲左右的人,为此我还专门去医生那里开了药,我不希望这方面的困扰会影响我的事业……”
“所以你对晨晓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感觉。”
“不,才不是。”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你其实担心的是你自己吧。”
“怎么可能。”
“我发誓你是这个意思。”
“我发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们来进行下一个问题,事后晨晓是怎么应对的,是假装不知道还是向你道歉?——她不太可能直接道歉。”
“道歉?”沈杰英鼓起喉咙笑了起来,“压根没有。没有道歉。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个宿醉的恶棍那样把一切忘光,偷偷地溜出泳池,然后跑回家了。她现在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笑!”
智颖放下杯子,足足笑了五分钟。
“抱歉。所以你是要她对你负责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会的。”
“她会的。而且一定还会有下一次。”
“那你暗暗期待吧。”
“我有什么好期待的?万一有下一次呢?你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吗?你怎么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呢?”
智颖舒缓了一口气,“这样吧,如果万一之万一有下一次,你就像伍迪艾伦电影里那样穿上铁裤头做的贞洁裤,告诉她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而就在来的路上钥匙不幸被你弄丢了。”
“天哪,我上哪里搞那样一条裤头去?——不过这样确实——下次进入水里她不会把我裤子扒掉了,但是我会像一个铁球那样沉到水底——不是,我很认真的再跟你说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已经非常耐心非常认真了,讲真的,你在担心压根就不会发生的事,以前你从不这样。你可能要误入歧途了。”
“才不会。”沈杰英笃誓这是未雨绸缪。
“好吧。我从心理补偿角度给你一点安慰吧。你第一次从她身上分离油脂的时候,你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所以现在也不算亏。”
沈杰英思了思,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晨晓当时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你,但是你好歹还知道。所以享有进一步知情权的你也更胜一筹。”
“但是我明知道是她,我却要装不知道;而她如果知道是我,一定会杀了我的。”
“所以啊,你们扯平了。”
智颖趁沈杰英还没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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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晓耿耿睁着眼睛,毛毛虫一样蜷在被子里,瑟瑟地只是想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可笑,她也还笑得出来?再见面沈杰英会杀了她吧。
后半夜她犯起了迷糊,恍惚又回到泳池了。沈杰英满池追着她跑,说要把她摁在池底淹死。一会儿又忽然招手叫她过去,说保证不把她淹死。天还没亮晨晓又醒过来一次,怎么也睡不着了,梦里沈杰英追了她一晚上,身体也像披枷带锁似的,晨晓下楼梯时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傅春晓已经做好了煎蛋吐司,整个餐厅里飘荡着牛奶、咖啡和热橙汁的香气。
晨晓去卫生间冲了把脸,闷声问傅春晓怎么这样兴致,起这么早,就见傅春晓一盈烛光似的摇了过来。
是自己看错了吗,没睡好所以精神恍惚了?晨晓伸手去拿洗脸巾,傅春晓早已捧着圣体饼似的递在她跟前。
晨晓一滞,“你怎么了。”
傅春晓嘿嘿笑了笑,“没什么呀,诶呀,我家晨晓最近皮肤状态可真好,啵啵啵吹弹可破哦!”
“这是熬夜熬的。”晨晓越过了她,重新抽了张洗脸巾,“要打广告吗妈妈?我用的是丧尸牌面膜,里面添加了僵尸病毒、吸血鬼病毒及(肺结核)结核分支杆菌等若干因子,非常有效哦。”
“你这孩子真是。”傅春晓嗤嗤一笑。晨晓已经朝餐桌走过去。
“要加蜂蜜吗?”傅春晓支着下巴坐在晨晓对面。
“妈,你不是给我下毒了吧。”
“胡说什么呢?”
“还是你对唯德这个学校不满,所以决定让我重新参加高考?”
“你说的这算什么话,我可是你亲妈。倒显得我虐待你似的。”
“只有高考你才会这样把我当个宝,高考一过我就成了破罐。”晨晓是不会傻到提纪杰的。
“不过唯德确实最近名望有些下跌。是因为这样才不扩建的吗?”
晨晓切着煎培根和香肠,“我不这样觉得,唯德自从和原来的康德分道扬镳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前几年改变了招生政策,将有钱子弟划进了商学院里,还不知道要坏到什么程度,反正校委会只顾着捞钱,生源一代不如一代。”
“不,我还是宁愿你去唯德。康德那些孩子,聪明是聪明,学习好是学习好,但是学习好有什么用啊,这个社会资源就那么点,讯息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那种门户里出来的孩子多少有些自命甚高,不然就是目的性太强,你要是在那里找个男朋友,多半是倒贴的命。”傅春晓还贴心地给晨晓倒了一杯蜂蜜水。
“我还是觉得康德的招生政策更长远。”这让晨晓想起一件事,“就拿每年的募捐活动来说,康德的募捐都用于提高教师的薪资和贫困生的补助,建立新的教职职位和学校设备。我们呢,只是为了买一个头衔,而那些钱一个子都看不到,我们都知道大概是被校委会的那群猪头刮分了。现在虽然名义上成立了ESS,专为有钱子弟建立高级社交场所,其实不过是旧招牌上漆,再把资源上移,他们可是一点没亏,说不定还赚更肥了呢。”
“管那些人干嘛,社会的资源本来就是有壁的。唯德的生源是没有康德好,但是你再过几年看看,成功的还是这一类子弟。普通人创业怎么都得两三年,两三年时间才能把所有的坑都踩一遍,踩过之后还得背一堆烂账,难,太难了。现在创业就更难了,原始资本积累、商机、经验、人脉这些少一个能行吗?你用什么拉人入股?人家圈内的凭什么带你一个圈外的玩儿?你啊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妈的良苦用心,要是没你妈我,你早不知道被多少小流氓带沟里去了。”
晨晓没忍住笑了,“什么小流氓啊,哪来的小流氓啊,我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吧。”
“反正就目前而言,我还是最钟意纪杰。”
怎么又绕到纪杰身上了。晨晓吞掉最后一片吐司,喝干蜂蜜水,“奶奶怎么还不下来?”
“她昨天精神好极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出去逛了一整天,还要多睡会。”
“哦。那我上学去了。”
“那么着急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所以你刚刚引了那么多,只是作铺垫热身?晨晓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是这样。”傅春晓披着嘴笑道,“自从上次我们跟纪杰的妈妈……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唉,都是妈妈不好,我这个霹雳火脾气……”
“所以你是要我替你负荆请罪是吗?”晨晓两眼直直地看着她,笑得那叫一个和蔼谦逊。
“诶呀……差不多啦。”
“我不要。每一次我上门,纪杰妈妈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去讨债的一样,她高高地坐在她的施恩椅上,旁边那盏小焚香炉的烟不知道是为了避免与我对视还是避免使我死亡。”
傅春晓并不接茬,只是自说自的:“这不纪杰妈妈的生日快要到了嘛。”
“你得知她没有邀请我们?”
“是的。”
“放心,纪杰会邀请我们的。”
“但是这样名不正言不顺。”
“没关系,我们只要脸皮厚就可以了。不必关心别人怎么想。”
傅春晓惊惶地张大嘴,“这是我的女儿说出来的话?”
晨晓强撑出一个笑,“妈,我宁可不请自来,也不要去贴纪杰妈妈的冷屁股,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宽恕我们——天哪,你管她怎么想呢,反正我也没打算和纪杰怎么样。”
傅春晓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你放心,是这样,我这次一咬牙一跺脚取出了我的镯子。是你外婆当初送给我的陪嫁呢,纪杰妈妈那个小见识,见到这个肯定会心动意动,还会甩你什么冷脸瞧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
“叫你去你去就是了。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话。”
“等一下,你说的是你锁进保险柜里时不时会拿出来擦拭的那个珠宝盒里的镯子吗?珠宝盒还是大师的定制款?”
“是的。”
“小时候我要摸一下你都不让,现在居然要送给纪杰的母亲?”
傅春晓眼眨滴泪起来,酸酸地说:“是的。为了你我怎样牺牲都愿意,你也不忍我捧着那个小盒子去奉给纪杰妈妈那个饿狼传说里才有的绿眼睛吧?想起你的外婆和我们家曾经的辉煌,我一定会当场抱头痛哭的。”
“我觉得她更像《小鲤鱼历险记》里的赖皮蛇。”晨晓捺下一口气,“那你以后戴什么?”
傅春晓面色更为凄楚了,“我?只好拿另一个高仿珠宝戴戴了。当然,那个装珠宝的盒子也是假的。”
晨晓眼睛瞪得更大,话也噎在眼眶里的样子。
“干嘛?我偶尔出去也怕打碎了嘛。”傅春晓愁肠婉转地说。
“好了,我知道了。但是我现在再不去考试的话,就要迟到了,回来再说吧。”
“记得回家路上买营养粉。”傅春晓提醒到。
合上门的时候,晨晓看到傅春晓站在客厅里,正情感洋溢地冲她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