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可谓称之为兵荒马乱。宿舍里经常空着,岸岸更是连个影子都没了。只有晨晓乐得塌在床上吃零食,她知道,这是因为唯德那个傻逼榜单又开始评选了。
晨晓还记得大一初听见这个榜单时的震撼,用岸岸的话说,我到底是在学校啊还是在青楼啊,还自己整一个APP,评选头牌呢啊。然后骂骂咧咧了几天,也撸起袖子淹没在了拉榜单的人民群众的海洋里,没办法,唯德的很多奖励机制——比如奖学金和国外交换项目,都与这个号称综合素质评分的榜单挂钩。之前综合素质评分都是交由班导测评,结果就是很多班导借机谋取私利,甚至性侵女学生,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
起初这个综合素质投票机制开始施行的时候,还没有这样极端,就是综合素质评选,60分及格,80分具备资格,从分数段到分数段的较量。慢慢的,就开始变味了,演变成了分与分上的较量:男生的综合素质开始偏向于人际,女生的综合素质更偏向于外貌,从前那些沉默寡言但成绩第一的男生依旧申请不到奖学金,被纪杰这样财富又交游广阔的子弟取代,而那些长相一般但成绩第一的女生——比如晨晓宿舍的雨珊,被成绩潦草但是公认为校花的依珊娜取代了。雨珊气得哭了一夜,说就连晨晓这样的咸鱼都能躺在她前面了,还不如归去。
榜单评选机制施行到大三,已经暗暗地变了趋势。在男生,就是系与系间的外交人际榜单;在女生,就是整个校园里的校花皇后榜单,之所以演变成这个结果,与广大男性的视觉投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可不就跟青楼评选头牌差不多吗。
晨晓靠在床上吃薯片,觉得自己跟同寝的室友一比对,她真应该被拖到操场上砍了。她这三年过得特安逸,又不出国又不争奖学金的,综合素质分及格就行。岸岸可是每天拼了老命也要争到90。连续四年上榜单前100,就具备了成为校友会会员的初步资格。
赖在床上伸了伸老腰,晨晓开始刷手机,每学期的这时候,就连猪都能找到商机,刷刷票什么的,挣个一二百都不是问题。
门开了,岸岸汹汹走了进来,“哟,大小姐你还真是安逸啊。我累得跟贼似的。”
她瘫坐在床上,开始仰天长啸生活是个强X犯,忽然想起来问:“对了,关于那个香水专题的事,进展怎样了?”
“没什么进展。”晨晓一耸肩膀,“社长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专题,但是我觉得再挖掘下去,反而没什么神秘色彩了。哪有这样的香水啊,要真有我都敢拿着竞选美国总统去。”
“我倒真希望有,这样依珊娜那个母婊就不会那么得意了。这学期肯定又是她。”岸岸说。
晨晓顿时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望着天花板,心里特怅惘。她想这就是依珊娜恨自己的原因,怎么纪杰摊上这样一雌雄,简直是对本校花赤裸裸的打击跟羞辱。晨晓估计自己还得多挨几碗番茄鸡蛋汤。妈的,干脆去代言汤达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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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晨晓才进教室,岸岸就抓着晨晓讲八卦,无非是班里谁谁谁插足感情做第三者之类的。晨晓想起自己作业还没写,只随声附和着岸岸,一面补交作业。
教室里本来较低气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骚动,人云亦云起来。
“诶诶诶!看表白墙看表白墙!”岸岸捅了晨晓一下,“这谁拍的啊,这女的长得真言情,比依珊娜还漂亮!”
晨晓听见后桌也窃窃私语,说似乎是新转来的转校生,叫个什么许什么颖的。
“我看依珊娜这次肯定悬了,撞这么大一铁板。”岸岸别提多幸灾乐祸了,跟后桌女生人云亦云了一番,转过头又哭了,妈的,我又得继续拉票了,不然铁定要出前一百,怎么跟接客似的还没完没了了啊。什么破学校啊。
晨晓也清楚,看看屏幕照片上许智颖的短头发,想唯德的审美风向也该变了。
忽然,教室里的声音全熄了,一个个屏气凝声起来。晨晓以为老师来了,抬眼却是依珊娜。
她紫糨着一张脸,满脸怒容,脚步声极重,后面还跟着刘丽红,跟个避厅鬼儿似的,手脚都无处安放,在依珊娜身后左闪右避,一副生怕触怒她的面容。
“我早说什么,‘翘腿驴子跟马跑,跑折了腿,也是空的!’”岸岸又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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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尽管距离最后的评比还有两周,但依珊娜已经滑到第五名,且还有愈滑愈低的趋势,刘丽红更加惨不忍睹。岸岸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不忘申饬晨晓将纪杰把牢一点,保不齐前校花一个刺激,又去抢你男朋友了。
晨晓听得头痛,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你说她长得那么漂亮,干嘛总逮着我一个人薅啊。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岸岸没有应,对着屏幕骂了起来,“你看见龙韬的朋友圈了吗,这傻叉怎么连拉票都这么傻叉啊,还‘在寂寞无人的夜里辗转反侧地哭泣’,妈的,你一个男人天天在夜里哭泣就算了,还辗转反侧地哭泣,怎么不去死啊!”
又过了一周,校贴吧里已博满了许智颖的照片。晨晓也看到了,可以说是与依珊娜截然两讫的长相:一头蓬蓬的短发,猫眼睛,俏挺挺的鼻子,然而看她霜气的神情,心智比五官还要长上十岁。给晨晓的第一印象像《名侦探柯南》里的灰原哀。
晨晓和岸岸开始频频地注目这个新任校花掌门人。然而许智颖非常冷淡,像是并不知道学校里如火如荼的评论,只冷然地独来独往,上课吃饭去洗手间也都是一个人。
岸岸终于鼓起勇气,拉着晨晓上去搭讪,“许同学,交个朋友吧。”
智颖抬起睫毛,反倒是看了晨晓一眼,然后拒绝了:“抱歉,我不太喜欢跟不熟的人做朋友。”
岸岸一怔,说以后慢慢就熟悉了嘛。但是对于智颖,没有相熟以前的关系一律叫同学。
岸岸非常生气,说许智颖傲成这样,她要是能拿了榜首我就给龙韬当马骑,又一想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转口对晨晓说,我就给你当马骑,然后在操场上溜一圈。
晨晓倒是很羡艳这样的人,许智颖大概根本不在乎榜单上排名第几这样的事,甚至晨晓从没在她身上闻到任何香水味。她真的是晨晓见过的最为独行的人了,每天最后一个进教室,只为一个人坐一排;路上永远戴着耳机,尽管不知道耳机里有没有音乐;化不化妆全凭心情,晨晓有天甚至在校园内的咖啡厅里见到她旁若无人地穿着睡衣睡裤,像吃一盘油炸花生米一样吃一盘相当精致的蛋糕,心想,许智颖同学还挺前卫,勇气可嘉。
岸岸的话没有应验。许智颖的冷僻在唯德反而引来了热潮,校园里同步流行起了短发和极简风。冷僻的名声远播在外,受欢迎度自是水涨船高。连依珊娜也首次屈尊放低了姿态。她像女王巡游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摇摇飐飐往许智颖跟前那么一站,施舍地递出一只手,睨着眼梢说:
“许同学,你很有名,交个朋友吧。”
然而许智颖无视了她。
一时间,依珊娜满头的长发向上奋飞,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树妖一样,“喂,你听不到我在跟你说话吗?”
许智颖摘下耳机,待理不理地回:“抱歉,我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依珊娜听到人群里隐隐有笑声,更气了,开始冷嘲热讽:“你以为挤掉我就可以尽情得意吗?很遗憾,唯德没有一个人会一直得意一直受追捧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初来乍到的新人。”
许智颖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哦。好的。”开步就走。
依珊娜气得眼睛都要跳出来了。
许智颖却是悠游自在,她的为人淡薄,在唯德的学生丛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蛮暴的热情,大抵无法理解的东西就被认为是最好的东西。整个学校的女生都留起了短发,甚至也有人混搭了睡衣去上课。
晨晓也接到了社长的指令,要她去采访许智颖。
“依珊娜应该更为感兴趣吧。”晨晓不解。
“问题是她拒绝了。”社长扳一板眼镜,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为的也是给你一个绝好的机会嘛,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和许智颖深入交谈呢。”
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晨晓揣着手机走在路上,就在昨天,岸岸被龙韬骗去参加《男生女生向前冲》了,理由是他梦想在生日那天收获一台冰箱。而纪杰三天前被他父亲调遣去考察项目了,走后他们很少通电话。
晨晓走在校园里,她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许智颖。现在正值吃午饭的时间,校园里人来人往,各个看上去都悠游自在。也就是现在她才有种在校大学生的情调。之前唯德的攀比之风太盛了,人人都以自己为风景,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风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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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的篮球课上,晨晓就撞上了许智颖,她也选修了篮球。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篮球服,在人群中白得发光。大部分人的存在,勾起的是人之于夏天的记忆,然而许智颖就是那种莫名使人联想到冬季的人,准确来说,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氛围感,像一首以冬季为背景谱成的歌曲,什么歌呢?
晨晓在那边胡思乱想。那一边老师已将示范动作演示完了,要求两两分组,在东侧的操场上练习传球。
晨晓瞧见了挑篮球的智颖,显然她没有跟任何人组队的意思,女生们望而却步,男生们跃跃欲试,只是脚步都不曾挪了挪。
晨晓假借拣球,上前搭讪道:“同学,介意我和你组一队吗?”
许智颖无所谓地回了句请自便。
晨晓想了半天,还是憋不出一个词,只好直白开口:“是这样,我是学校《新闻直播间》的记者,想约你做个专访,你看可以吗?”
许智颖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就在晨晓以为她要开口拒绝的时候,许智颖问:“为什么找我?”
晨晓笑:“因为你人气很高啊。”
智颖恍然:“意思就是例行公事呗。”
晨晓不知作何回答。智颖却是一笑,说:“那好吧。”
晨晓露出中奖的表情,问约在明天可以吗,我请你吃饭,尽量不占用你的业余时间。
智颖说好,一面打量她,问:“抱歉,你用的香水,是「奠酒人」?”
晨晓心想不会吧,也太有缘了,“你也用这款香水?”
智颖笑了笑,“怎么说呢,我认识这个香水的调香师,我用他所有系列款的香水,你要是喜欢,下次出系列款我可以送你一瓶。”
几句话把晨晓说得晕陶陶的,回宿舍的路上,晨晓还想,许智颖也不像传闻里那么冷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