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蚀咒是冷川元君自创的独门咒术,除了她与段枫潇,在玄邈灵界无人会施展。
中咒者会在十日内反复被极寒折磨,若超十日不解除此咒,寒毒会逐渐侵蚀中咒者全身,稍有实力的修士还能靠灵力顽抗一阵子,但修为低微的,最终只能被活活冻死。
丘晋天离开竹林后,立马跑回城主府找医修为他驱毒。然冰灵髓在修真界本就极其罕见,一经问世便难有对手能匹敌,段氏一族又频出药理天才,善于将法术与药物结合到一起使用,丘晋天找的那名医修本事不俗,却也对这寒毒束手无策,这令他悔不当初。
“你这孽障,自作自受,要死就自己死远点,别连累整个家族!”丘跃山气得出了一拳,直把丘晋天打翻在地。
丘晋天马上爬起来,抱住丘跃山的腰肢哀求道:“大哥,我求求你,千万要救我!别让爹知道,不然我会被他打死的!”
他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九寰派弟子与段枫潇有瓜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招惹的。
丘跃山怒其不争,但气归气,他与丘晋天始终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打骂过后他就冷静下来,转头对小篁道:“管道友,是我们丘家疏于管教,才让晋天犯下如此大错,我知他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请你念在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定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为他解了寒蚀咒吧。”
这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小篁听来是莫大的讽刺,完全是对他人所受的不公充满了蔑视。
“丘大公子,这世间之事岂能一概而论?你当丘晋天还是三岁小孩?即便是小孩尚知做错事要受罚。你能如此轻描淡写地为他开脱,是因这些屈辱没落在你身上,我若对他仁厚就是亏待自己,恕我难以从命。”
丘跃山见状,语气更加诚恳道:“管道友,我绝非为晋天开脱,对于他的恶行我亦深恶痛绝,但请你先将此事放一放。这寒蚀咒非同小可,若不及时解除,恐危及性命,晋天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还望你网开一面,让他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罢他踹了丘晋天一脚,示意丘晋天赶紧表态。
丘晋天立马扑到小篁床边道:“管道友,我真的知错了!请你帮帮我,待你为我解了燃眉之急,你对我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尊便!”
丘晋天现在只是迫于形势低头,并不是诚心悔过,别说小篁根本不会解毒,她就是会,也不想给丘晋天解掉。丘晋天是咎由自取,他伤了她的右脚,最终反噬到自己的左手上。
丘晋天注意到小篁瞥了一眼右脚,顿时明了,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青色小瓷瓶,双手奉上道:“此为镀筋露,是我们丘家自研的极品秘药,由多种奇珍和灵泉精华混合炼制而成,可令管道友的脚在三日内恢复如初。”
小篁一怔,她被钓住了,伸手就要去拿,丘晋天却往后一退。
小篁脸色骤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丘晋天道:“还请管道友先帮我解除寒蚀咒。”
“我要是不为你解除,你就不打算把这东西给我?”
丘晋天不吱声,那意思溢于言表。
戚笑风拍案道:“这镀筋露本就是你理应赔偿的,现在倒成你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了?”
面对气愤的戚笑风,丘晋天还是硬着头皮把镀筋露紧紧攥在手里,一副誓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样子。
如果换在平时,小篁根本就不稀罕这镀筋露,大不了休养一阵子,伤势早晚会痊愈,可闲仁谷的捉妖赛还有半个月就开始了,以她右脚现在的状态肯定无法参加,这瓶镀筋露是她眼下迫切需要的。
丘跃山怕事态再次恶化,挡在丘晋天面前,温声道:“我们兄弟自知理亏,不敢有半句辩驳的话,但请戚长老与管道友先听我一言。晋天为家中幼子,自幼生母早逝,本就得父亲偏宠,又因资质出众,族中长辈大多对他寄予厚望,此番他若是出事,只怕会掀起更大的波澜。戚长老是一峰之主,道行高深,自是不惧任何风浪,可管道友就……”
后面的话他没往下说,小篁自可意会。
虽然很不中听,但的确是实话。
玄邈灵界道门林立,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更是多如繁星,这些世家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那就是抱团,极其抱团。世家之间以血脉巩固关系,任人唯亲,又以利益为纽带,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丘家虽非段氏那样的顶级世家,但其势力也霸据着东陆沿海最繁华的一座仙市,丘晋天作为族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若遭遇不测,丘家上下乃至其附庸必然不会放过小篁,小篁又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九寰派里。
好不容易让丘晋天坦白罪行了,小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恶人逍遥,善者受欺,这种暗无天日的世道何时才是个头?这些烂人真是好命。
此刻,她想去上峰的念头在她穿到这个世界以来达到了最高值,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倒霉事让她已无法忍受这种无力掌控命运的挫败感,她想拜师,想去上峰学习更厉害的法术!至少以后她遇到危险还有能力反击,再也不要像今天这样任人宰割!
可是,修仙对她来说真的好难,比打工难多了,她的资质实在太差了。
在她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人从出生起就因家庭背景的差距被划分成不同的社会阶级,但只要后天肯努力,还是有机会实现阶级的跨越。可在修真界,灵髓这种东西是先天注定的,就跟基因一样,优就是优,差就是差。
虽然她也听说过有能强化灵髓的天材地宝,但那种宝贝通常有价无市,即使难得现世也被大能把控着,普通人偶遇的概率趋近于零……
完了,越想越丧了!
小篁拼命地想把这些沮丧的念头从脑海里扫出去。
陡然,她的大脑猛震了一下,藏于识海深处的卷轴散发出幽蓝光芒,并出现重影震颤,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刺耳嗡鸣声令她感到微微眩晕,她不禁捂住耳朵。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岳先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心道:“小篁,你没事吧?”
虽然那异象只出现了一刹,但其带来的冲击感令小篁久久不能回神。
那个卷轴,是怎么了?
戚笑风见状,掌心轻贴于小篁顶部,凝神细心感应,最终得出结论:“她体内气息略显紊乱,约莫是受了情绪干扰。”继而斜睨丘跃山,仿佛在骂:看你干的好事。
丘跃山刚才那番话没有要威胁小篁的意思,只是为她剖析利弊,他的目的还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知这个小修士的精神状态如此脆弱,一点言语压力都承受不住。
不过对方这个反应倒是令他很满意,这至少说明,即便这个小修士与段氏有些关系,但也不见得有多深厚,否则何至于这么不禁吓?
须臾后,小篁放下手道:“我没事。”
众人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想没事才怪。
此时那个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告诉他们,只要找到极炎之物,并辅以段氏的《复息诀》进行治疗,便可解除寒蚀咒,但让他们先交出镀筋露,之后你再把秘诀告诉他们。”
她一怔,不禁喃喃:“你到底是谁?”
众人露出怜悯的目光,看看,都开始发癔症了。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
对方不愿意现身,小篁也不好说什么。她认真琢磨了一下,发觉自己现在的确没有更优选择了。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生存铁则,在魑魅魍魉横行的修真界,这一铁则的残酷更是被这群追求永生的修士贯彻到极致。尽管她心中仍有不平,但理智告诉她,修仙人士寿岁悠长,只要她苟得够久,总有一天能把这口恶气吐回去。
她深深凝了丘晋天一眼,便将刚才那个声音与她说的话转述过去。
丘晋天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被丘家的族老发现他无端招惹了段氏,他也没好果子吃,遂将信将疑地把镀筋露交出去。
戚笑风检验完毕,没毒,便让小篁当场试试效果。
小篁小心地解开纱布,露出右脚上足有一颗李子大的狰狞血洞。
丘晋天心虚地退到一旁,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要怎么用?”小篁拿着瓶子无从下手,药液不是膏状的,而是流动如水的,一倒上去肯定会从她的脚心漏出去,她不想浪费。
“在下冒犯了。”
丘跃山坐到床边,将小篁的右脚抬放到自己膝上,随后运用灵力调动药液。那条细长的药液似有意识一样,变成一条透明的水虫,在空中扭曲游动,随后软趴趴地钻进小篁的脚心里。
小篁浑身一抖,不是痛的,是痒,奇痒无比!
丘跃山清楚她此时的感受,安抚道:“忍耐一下。”
“忍不了,真的!”
这种痒不是蚊虫叮咬的那种痒,而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她脚上开田径赛,堪比酷刑。她有好几次都忍不住缩回脚,但都被丘跃山用力扣住脚踝,弄得她哭笑不得。
丘跃山道:“这是骨肉在生长的感觉。”
听到这话,小篁的注意力终于从痒意分散出去,好奇地盯住脚心的血洞。
触目惊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滋长着,说实话,这一幕有点瘆人,血里包着肉,肉里包着骨,平时她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犯恶心,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脚,她不会嫌弃。
看着自己的脚一点一点长出骨肉,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就好像在科教频道上看草木生长的过程。通常情况下,人的肉眼是无法直接目睹这个过程的,想要捕获生命生长的瞬间,在地球上必须要用到延时摄影技术。
她突然觉得,修真界还是有点意思的。
小篁低着头,十分认真地观察自己的脚,长长的睫毛动也没动一下,肤白软嫩,鸦发及腰,那副专注懵懂的模样,好似家里养的那只有点笨拙但无害的白毛海豹。丘跃山忽然明白了,为何丘晋天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
药入骨髓,效果立竿见影。小篁抽回脚仔细翻看,血洞里的肉完全长好了,只是脚背和脚心还有两圈红疤,尽管没有痊愈到能自如活动的地步,但这效果已经非常令她震撼了。
她欣喜之余不免惊叹,修真界怎么会有这么多违反自然原理的现象存在?
丘跃山将药瓶盖好,交给小篁,嘱咐道:“之后的两日,找人继续辅以回春术为你治疗,很快就能完全康复了。”
“谢谢”两个字从小篁嘴里习惯性脱口而出,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忘了,这是他们丘家应该做的,她用不着道谢。
丘跃山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见小篁面色稍霁,丘晋天便凑过来,问了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管道友,你与斐君山的段少君是何关系?”
小篁的神情瞬间转冷道:“与你无关!”
丘晋天吃瘪,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小篁很清楚,丘晋天就是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才敢欺凌弱小,如果今天没有斐君山段氏的名头罩着她,她还不知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这群欺善怕恶的宵小,等她变强了,她要把他们通通都灭了!
丘晋天道:“那,关于《复息诀》……”
小篁一边穿上短靴一边回答:“三天之后,我要是能完全康复,届时我会通过仙家邮驿寄过来。”
“不行!”丘晋天发出抗议,“三天后这些寒毒都不知扩散到我体内哪个部位了,你现在就把《复息诀》交出来!”
小篁懒得理他,这个败类害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她就是要让他被寒毒好好折磨几天,以解她心头之恨。
丘跃山送九寰派一行人出了去邪苑的大门。
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小篁总算觉得气息顺畅了些。
踏上戚笑风的飞剑之前,她回首对丘跃山道:“丘大公子,你答应过我会严惩丘晋天,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吧?”
丘跃山保证道:“请管道友放心,丘氏族人犯下严重过错,少说也要受五十鞭刑,等他寒蚀咒解除后,我定会亲自施刑,未来一年,他也别想走出平澜城。”
一座平澜城就足够丘晋天作威作福了,这牢坐了就跟没坐一样,但小篁已经没有精力继续跟他们掰扯了。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