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或、韩长生和薄熄闻言齐齐一怔。
南朝浔阳郡王谢焕章?
谢昭什么时候与谢焕章见过面,他们怎么都不知道?竟然还被斓素凝的人看到了踪迹?
真的假的?
彭萧更是目光如炬,直直看向谢昭!
谢昭神色微凛,她转瞬便明白了纰漏出在哪里,遂垂头笑了笑,喟叹道:
“我就说嘛,那日在巷中隐约感觉远远有人在窥视,原来是凝郡主的人。”
其实,她那日与小舅舅谢焕章在伊闼罗氏掌姓人府外暗巷中交谈时,便感觉到极远处有人暗中注视。
只是那时,谢昭还以为是凌或或是薄熄不放心她独自跟潜入府中的那男子离开,所以远远尾随护卫她的安全,所以并未多想。不成想,原来那日之人居然是斓素凝的人。
不过那人兴许是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距离他们十分遥远,自然是听不到谢昭与浔阳郡王说了些什么。
彭萧听到浔阳郡王谢焕章的名字,见谢昭居然不曾否认,不禁愕然沉声道:
“姑娘,之前浔阳郡王失踪时你们一直在一处?不过据在下所知,浔阳郡王不曾与老君山有旧,你到底是何人?”
他是浔阳谢氏的门人,自然对浔阳谢氏之人事格外关心。
先前本来彭萧已经有九成信了谢昭、凌或等人的身份,但是此时又突然冒出她与浔阳郡王居然是相识的,甚至在浔阳郡王与南朝庙堂断绝联系时仍然与她有所往来,这就难免会让彭萧心中再次画起狐来!
这位带着银白狐脸面具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何以浔阳郡王竟会在西疆酆斓与她相会?
她身边又为何会带着北朝人相貌的女护卫?
呃.不对。
彭萧迟疑了一瞬,“相会”这个词汇他用得似乎也不太恰当,颇有些歧义。
不过浔阳郡王谢焕章毕竟是彭萧的恩师谢焕臣的幼弟,于他虽无传道受业解惑之恩,但是却也实打实算得上是他的师门亲长。
此事涉及到浔阳郡王谢焕章,他实在很难不在意。
凌或等人闻言不动声色的看向谢昭,他们是真的不便冒然开口。
自从进入南朝疆域以后,他们的行止便都是由谢昭在主导的。
毕竟谢昭的真实身份,如今在南朝暂且还是见不得光的。若是因为他们哪句话说错露出了马脚,让谢昭被人怀疑了,那可就麻烦了。
当然了,之前在北朝和西疆他们也是如此。
谢昭其实与人相处从来不曾强势威压过旁人,为人处世也不霸道,更加从未管束约束过身边之人做事。
只是不知为何,当她用淡泊舒缓的语气娓娓说起话来,却总是很有道理,让人不得不信服,下意识便心悦诚服听从起来。
凌或和韩长生与谢昭相识快两年了,以至于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这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个看似神情惫懒、万事不过心的姑娘,在不动声色的影响着身边所有人。
谢昭摸了摸鼻子,略有些无奈。
彭萧这话很不好答。
天宸皇朝的军中武将,一贯爱憎分明直来直往,最是厌恶尔虞我诈和欺瞒诓骗。
彭将军这一击直球打过来,分明就是要个不含糊的答案。
谢昭失笑,浔阳郡王与老君山没有旧故来往,这事儿在彭萧心里门清,啧.
怪只怪她当日想当然以为在远处暗中“保护”她的人是凌或,所以不曾将那人留下,竟让他回去给斓素凝传了话,倒是麻烦。
她叹气道:“彭将军,不论在下到底是何人,我既与浔阳郡王相识有故,那么至少不会是为非作歹心怀叵测之歹人,不是吗?”
彭萧微微一怔,下一刻便听到那女子语气温煦自然的含笑道:
“所以,既然我们非为恶人,此时尚未脱险,将军又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被真正暗藏歹意之人诱导,与我等生分起疑呢。”
彭萧顿住。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他眉心微蹙,被人瞒着的感觉到底不太舒服。
不过谢昭说的没错,不论她到底为何认识浔阳郡王,不论她到底是什么人,至少不会是对他不利之人。
这位西疆老妇希图用谢昭的隐瞒来引起他的不满和猜忌,但是与此同时,恰好也侧面证实了至少谢昭绝非北朝邯庸细作。
因为浔阳谢氏代代驻守边疆,祖祖辈辈的谢家人几乎与北朝邯庸三十六部刀枪剑雨的打过几百年!
浔阳郡王谢焕章身为浔阳谢氏主家子弟,南朝庙堂上的礼部侍郎,天宸皇朝唯一的异姓王,自然是断不可能与北朝邯庸宇文部之人勾结龌联。
彭萧想通此节,遂不再纠结于此,他沉默一瞬,道:
“诸位少侠,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不若我们先行离开这里,至于其他诸事到了浔阳郡再说不迟。”
这倒是真的,虽然方才那些西疆死士没敢跟上来,但是难免在此停留久了再生什么事端。
这“背后之人”妄图用彭萧的“死”来挑起南朝内乱,让天宸皇朝帝王权臣之间心生嫌隙,他们只有将彭萧安然送入浔阳郡,谢昭才能安心。
虽然柏氏祖孙三代皆不是什么好人,平日强取豪夺之事没少在背地里做,但也决计不能被外邦有心之人所利用,引得天宸朝纲不稳。
庙堂之离乱,乱得那可都是芸芸百姓的生计和安稳。
就算日后要清算明河柏氏,也必须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旗靡辙乱。
谢昭对凌或轻轻点头。
凌或挑了挑眉,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当即将被藤蔓束住手腕的斓素凝扶起举至马上。
谢昭笑笑,“走,我们去浔阳郡。”
只要彭萧进入浔阳郡的城门,至此便不再是荒无人烟的边塞。
等到山高水长彻底入了南朝腹地,任何宵小魍魉想要动他,那都将是难上加难。
几人几骑匆匆而过,只余下塞外腊月的冬风。
一个时辰后,一座巍峨高耸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轮廓。
他们勒马停在城门下,谢昭、凌或、韩长生和彭萧下意识仰起头来,看向这座伫立于南朝最北的第一郡,一时皆是无声。
这里不仅是南朝天宸北边最后一个大郡,亦是名满天下的浔阳谢氏世代埋骨之地。
数百年中无数英灵战死在琅琊关外百里赤地的沙场之上,最终马革裹尸,再被送还故里。
而浔阳谢氏世代的泼天富贵和贵重门楣,又何尝不是一代又一代的谢氏子弟用自己的鲜血和骨肉浇筑而成的金字招牌。
这座城肃穆坚韧,且极富血气威严。
那是无数南朝将军与兵士,悍不畏死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