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上长生一直在担心这只金爪龙鲤是不是还活着,压根儿就没想到它竟然会率领族人皈依佛门,而今突然被其询问来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最为妥当。
张墨看出长生正在急切思虑,便主动开口为其争取时间,“大师,这位是大唐英勇亲王李长生,我们三人此番来访,乃是有要事与大师相商。”
张墨言罢,见瘸腿僧人面有疑色,便冲一旁的大头说道,“将王爷金印交与大师辨察。”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自腰囊里取出金印交给大头,由其拾阶而上,转交瘸腿僧人。
见大头快步靠近,瘸腿僧人后面的僧人立刻凝神戒备,更有几人甚至直接挡在了瘸腿老僧的前面。
瘸腿老僧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它们无需紧张,待大头将金印呈到眼前,它也不曾伸手承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抬头看向长生,“宝峰寺的僧众与这附近的山民与外界少有往来,王爷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长生此时已经理清了头绪,正所谓实话永远是正确的答案,与其拐折圈绕,倒不如实话实说,只是这金爪龙鲤已经皈依佛门,此前想好的利诱此番便没了效果,只能另寻他法。
“敢问大师法号?”长生出言问道。
“南无阿弥陀佛,老衲法号道顺。”瘸腿僧人合十回答。
长生问其法号,一是为了有个称呼,二是为了确定此人辈分,显宗共有七十字辈分,十一到二十辈分别为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此人是道字辈,比同尘还高了两辈,同尘见到它都得称呼一声师叔祖。
“大师,实不相瞒,我们此番乃是奉旨前来,意在求援,”长生正色说道,“今有东瀛倭人侵边犯境,害我中土子民,坏我大唐国本,离此不远的姑婆山乃大唐龙脉之地支所在,为了毁掉姑婆山的地支,外邦倭人竟然以多名孩童饲喂玄蛇,试图伙同玄蛇残害前来保护地支的显宗僧人。”
长生一字一句,声音洪亮,吐字清晰,他不但要让道顺和尚听清,还要让其族人也知晓此事,如果道顺见死不救,它的族人就可能看它不起。之所以说倭寇想让玄蛇攻击显宗僧人,乃是考虑到道顺也是显宗僧人,同宗僧人有难,它理应出手相助。
请人帮忙有个诀窍,那就是绝对不能等对方出言拒绝之后再加恳求,因为对方在拒绝之时会说出自己拒绝的理由,如此一来,另外一方再怎么继续恳求,对方也无法自食其言,自打其脸,故此请人帮忙一定要在对方表明态度之前,尽可能的加注,再加注。
不等道顺开口,长生便再度说道,“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大师乃佛门大德,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以不受圣旨,不听皇命,但此番前来保护地支的显宗僧人足有六十余人,皆为紫气修为,大师若不出手,这数十名显宗高僧怕是会尽数丧命于玄蛇之口。”
长生之所以只说道顺若不帮忙显宗僧人会倒霉,而没说它若不出手黎民百姓会遭殃,乃是因为道顺是异类,黎民百姓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求人帮忙一定要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不能只讲自己有多难,你难是你自找的,又不是人家搞的,关人家屁事儿。更不能跪在地上,人家不答应就不起来,这就纯属道德绑架了,除了让对方感觉求助之人没有分寸,没有任何正面效果。
长生说到此处快速换气,转而继续说道,“大师乃佛门大德,慈悲为怀,不造杀虐,我们自然不能坏了大师的道行,乱了大师的心境,故此我们不求大师迎战玄蛇,只求大师施展天赋,拓出一条百丈长短的通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长生这番言语是为了减轻道顺的心理压力,道顺虽然道行不浅,但肯定打不过玄蛇,不然也不用在断崖山周围种满驱蛇药草了,得让道顺知道它不用与玄蛇以命相搏,只需要帮忙挖洞就行。
道顺身边的那些僧人原本都在看着长生等人,长生提到玄蛇,它们的表情明显有所变化,而长生说到不用道顺亲自动手,那些僧人纷纷看向道顺,此举表明它们已经动心,只是不知道道顺是何态度。
见道顺貌似不为所动,不等其开口,长生便再度说道,“大师,那玄蛇杀生害命,为祸多年,若是能在其发难之前将其除去,不但能保全数十名显宗高僧的性命,也能保全姑婆山的未羊地支,实乃恩泽天下,造福八方的莫大功德。”
长生说完,紧张的看向道顺,能说的他都说了,而今已经无注可加了,现在只看道顺的态度了。
道顺双手合十,再唱佛号,转而漠然说道,“老衲身在佛门,早已四大皆空,不为红尘乱心,不为俗事所扰,施主早些去了吧。”
见长生没有立刻开口,一旁的张墨出言说道,“道顺大师,四大皆空也并非冷血绝情,若是因为大师袖手旁观而令得数十位显宗高僧殒命于此,大师于心何安?”
“诸事皆有因果,生死皆有定数,”道顺平静说道,“若是他们自此圆寂,亦是因果使然,与老衲无关。”
道顺言罢,不但长生等人多有失望,其身旁的一众僧人亦是面露沮丧,长生敏锐察觉,急忙冲大头使了个眼色。
大头此前上前呈示金印,道顺不接,他便退回长生右侧,见长生眼色,立刻心领神会,高声说道,“大师,来时的路上我看到断崖山附近种满了驱蛇的草药,看样子平日里你们也没少受那玄蛇的欺负,这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你为啥不愿帮忙,难不成是被那玄蛇吓破了胆?”
“南无阿弥陀佛。”道顺合十唱佛。
长生不太喜欢跟僧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无话可说了就会来上一句阿弥陀佛,不但能掩饰尴尬,还能凸显高深,这声阿弥陀佛简直就是千金方,万金油。
“你别阿弥陀佛,你就说那条玄蛇有没有欺负过你们?”大头追问。
“玄蛇的确多次伤及族人,老衲早年也曾与之屡次争斗,”道顺说道,“但而今老衲身在佛门,诵经念佛,已然明窥本真,那玄蛇性情暴戾,天生如此,老衲不应与之一般见识,施主的存心激将亦是徒劳。”
“哎呀我的天哪,”大头挥舞着小胳膊高声叫嚷,“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玄蛇天生脾气不好,就该惯着它呀?你是它爹呀?打不过就说打不过,非说什么不跟人家一般见识,你倒想跟人家一般见识,你打得过人家吗?”
大头的一番话说的道顺面色铁青,其身旁一众僧人更是气的五内俱焚,“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没有啊,我说的都是实情,”大头大声说道,“只有打得过人家,才有资格说不跟人家一般见识,打不过人家就没资格说这话,老老实实认怂,真他娘的虚伪。”
“放肆!”一名僧人气怒跃出,作势动手。
“你想干啥,”大头丝毫不惧,迈步上前,“老子是朝廷的大将军,惹的我火起,召集官兵烧了你的老窝儿,操!”
“不得无礼!”长生怒目瞪眼。
听得长生言语,大头急忙低头。
“退下!”长生再度呵斥。
大头应声退下。
大头唱的是黑脸,他也的确很会唱黑脸,一番话将人家的遮羞布扯的寸缕全无,再加上他故意大声叫嚷,一众僧人和附近的族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道顺再怎么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也受不了在族人面前颜面尽失。
大头此举也是求人帮忙的一大技巧,当着对方家人的面儿,如果对方拒绝,家人就可能对其产生不好的看法,对方可能不在乎求助之人,却一定会在乎自己的家人如何看待自己。
眼见时机即将成熟,长生立刻补刀,“道顺大师,您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们也不强人所难,我们这便离去,再寻他法,定要将那玄蛇除去,还你们一方平安。”
“南无阿弥陀佛。”道顺合十唱佛。
大头本以为有戏,没想到道顺又来了这么一出儿,情急之下只能兵行险着,最后一搏,“王爷,您还没看出来吗,它分明知道杀了玄蛇能保护自己的族人,却贪生怕死不敢出手,就想让我们出力拼命,它们躲在后面占便宜。”
别说谁脾气好,没气到份儿上,谁的脾气都好,被气到份儿上,谁的脾气也不好,大头的这番话直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道顺身边的一众僧人纷纷跳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眼见局面失控,道顺再也按捺不住,高声怒吼,“住手!”
那些龙鲤幻化的僧人对道顺颇为敬畏,听得道顺言语,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愤愤而回。
道顺深深呼吸,平息情绪,转而抬头看向长生等人“何时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