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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逆风去 共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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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尾声 我要逆风去 迎面向朝阳

  • 书名:我要逆风去
  • 作者:未再
  • 本章字数:7556
  • 更新时间:2024-06-21 16:22:48

江湖在清晨醒来时,才发现外面下了雨。秋雨飒飒,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很扰人。

窗台放着一盆竹节海棠,开得正盛,红红小小的花朵,好像蝴蝶在飞舞,衬着窗外的秋色又是热闹的。

江湖在花前立了会儿,外面的世界已经是湿漉漉的,她胡思乱想着,可惜海棠无香,可惜这个城市总有这么多的雨,秋风秋雨使人愁。

手机响了起来,是工地现场的工程部经理打来的。北区大楼的分店装修已将近完毕,开业在即,物业方的煤气管道竟然尚未通好。

江湖利索地洗漱好,前往解决这桩麻烦事情。

火红的保时捷cayman老马识途一般在马路上奔驰,江湖把车窗调低,清新的秋风夹杂凉津津的雨丝渗进来,正能在车内造一造清远而使人清醒的新鲜空气。但过了一阵,雨却越下越大了,仿佛从天空横泼而下,她又不得不又摇上了窗,把车速减慢,小心翼翼地行驶。

人生就是如此,只要还存口气,就需妥协现实,亦步亦趋于现实,努力而惯性地过下去。

江湖把车在百货大楼的地下车库停好,轰隆隆的不知是什么机器开动的声音炸得耳鼓膜发颤,双子楼另一边的办公楼还围着脚手架拉着绿色纱网,灰尘满天,仍未竣工。

江湖走进地下停车库的电梯,有两个戴着安全头盔的工人也过来搭电梯,一边还骂着娘。

一个讲:“原来造楼的沈老板都判了十年,这烂尾工程还搞不定,整天出问题,累死人了。”

另一个讲:“听说大老板请了建筑专家过来又看出钢结构有问题,要加固地基。过了个大夏天的黄梅天,又碰上这个秋天雨下得多,这两天下面开工,上面有几道墙都裂了。”

江湖听着有些担忧,到了地下一层自家的工地上,看到亚克力制的招牌已经通上了电,亮起来很是瞩目,又觉着挺有满足感。

她跟着工程部经理一起找了物业方周旋好半天,终于逼着对方再跑一跑煤气管道的事情。从物业办公室出来时,她看到了二楼的腾岳专卖店已经开了。

想忍住想忍住,终究还是忍不住。江湖告别工程部经理,上了自动扶梯。

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又是一段挺长的岁月,江湖一直在恍惚着,从这一年开始,她不像上一年那么蚀骨蚀心地想念一个人了。也许这就是时间的魔力,他们纵有很多的不舍、难受、思念、爱恋,也会在时间沙漏的磨蚀下,最后化成一缕清风。

她再看到徐斯的消息,只能通过各种媒体了。他一向很会利用媒体为他所用,在最非常的时刻为他的事业服务。

江湖不知不觉会在手机浏览器的收藏夹目录下保存一些网页,也不是存心收集的。只是偶尔看到关于徐风集团的只字片语,她就会下意识地保存下来。

从这些网页上的文字、照片和视频上看到的徐斯,不是在机场里就是在会议上。他在这半年里到处跑,大江南北的,还去国外谈了合作,不是不忙碌的。好在整个人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气,干净整洁,穿着时髦,不会让徐风集团失礼人前。

所以,当江湖看到腾岳专卖店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她迟疑了一下,想,这个人怎么比印象里又高了?难道是因为瘦了?他怎么还这么爱穿白色的衣服?可又把挑人挑得很的白色西服穿得空空荡荡。也许是她离他远,没能看真切。

自动扶梯到了顶点,江湖觉得自己不太想去看真切了。隔壁一条自动扶梯正好可以下楼,她转了个身,准备下楼。她撑在栏杆上的手,被按住了。江湖瞪大眼睛看着按住自己的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她抬头看向手的主人。一下那么近的距离,她的眼睛花了一花,有点儿迷糊不清,可是,他温暖的气息是清晰的。

“江湖。”这一个声音也是熟悉的。

江湖想要往后退一步,这样能看清楚一些,好让自己晓得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曾梦到过这个人。

她被他拉着走上了扶梯。他们随的电梯缓缓下降。到了地面上,江湖的一颗心也落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徐斯答:“这家店明天开业,会办一个活动。”

江湖说:“我知道。”

他们身后有人催他们闪开,原来两个人停在扶梯口就这样说了起来。徐斯提脚先走了一步,江湖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地跟了上去。

徐斯还是用那样轻佻的口吻说:“我当了好几个月的空中飞人。”

江湖微笑:“我知道。”

“这阵子够忙的,我们上了个新的健康饮料,打算和那个国际大牌再拼下市场。”

“我知道。”

“‘小红马’又开了五家分店,香港店也准备开业了。”

“我知道。”

“还记得小球球吗?她都快过三岁生日了。她的爸妈去年在巴西办了婚礼,我是伴郎之一。”

江湖知道这场婚礼,不是因为有些婚庆类媒体报道了著名国风珠宝设计师和其丈夫在巴西印第安部族的祝福下举办迟来的浪漫婚礼,而是她在搜索徐斯时,搜到了这场婚礼的现场照片,徐斯站在新郎身后,捧着婚戒盒,望着好友夫妻幸福地互相亲吻,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

江湖鼻子一酸,“是的。”

“婶婶的案子也判下来了。”

江湖沉默了。

她不知道这么一路怎么就跟着徐斯来到了这无人走近的工地附近,也许是由远及近的“轰隆隆”的响声更大了一些,让她麻痹了。当这声音骤停,当眼前入眼的是三面用白花花的防水布扎成的隔离墙,江湖才恍然惊觉随着徐斯走得有点远了。

徐斯停了下来。他望着她。

这里很隐蔽,没有顾客也没有工作人员,连工作的机器都适时地停下来,就像一个白茫茫的安静的无人打搅的世界。而他们的情绪在微妙地激荡着,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又各自稍稍别开了脸。

周围的空气都是凝滞的,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情绪要吐露了。脑海里浮现的一幕一幕,好像是一部老电影,把过往的甜蜜和悲伤慢慢回放。他们又忍不住再度望向对方。

徐斯的语气很平静地开了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根本对你没什么好感。见到你就像见到另一个令人讨厌的我——自大,主观,随心所欲,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在日本的时候,你是这么可怜,可是又这么自大这么随心所欲。从日本回来以后,你天天缠着我要买腾岳,我就想看看,你这个千金小姐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要么是随心所欲惯了,搞不清楚轻重,要么就是生活没了重心,想找个寄托。我没遇到过一个女人整天烦我是为了要我帮她创业的。”

“江湖,我是低估了你。你步步为营地算计我,只是为了认真投入一项事业。我的想法反而龌龊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很想看看清楚。我很乐意和你多接触接触。”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个奇怪的念头,我似乎觉得我好像可以代替你爸了,他给过你什么样的生活,我也可以。这想法真的挺单纯的,我就是想让你重新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像你最初过的一样。”

江湖抬起眼睛,盈盈地望向他。

“我想把腾岳卖了,是因为这是一笔好生意,还因为你为了这个厂太累了。我想,你爸在的时候,不会让你这么累。我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似乎没有我自己所知道的那么了解你,我以为我能拿捏好分寸,让你顺从我的所有决定。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

“你是了解我的,我自大、主观、随心所欲,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走了以后,我才了解我的这些缺点。我在想,活了这些年,最后倒是从你身上看清楚了我自己。”

“我承认从日本遇见你时,我没什么同情心,也没安好心,把这次邂逅当成一场艳遇。可是越接近你,我就越矛盾。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我想我是真喜欢上你了。你去哈尔滨和日本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上网找过你写的帖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高屹,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你哥哥。你对十来岁发生的事情记得这么牢。从你在帖子里写的那些往事,我知道你小时候对高屹任性胡为,可也对他千依百顺,从来不对他用心计。你在我身上用尽了心计,到最后却什么都不肯付出。我长这么大,除了父亲早逝,几乎没遭遇过什么挫折,一向要风得风求仁得仁。可是我没法让你像牵挂高屹这样牵挂我。”

“你离开的那段日子,我是既想彻底忘了你又想彻底留着你。重新见着你,我就只想留着你,不管那些陈年往事了。可你在我面前哭了,江湖,我第一次看到你为我哭了。可你还逞强非要一步步推开我。你心里的这个疤如果好不了,就像你说过的,也许我们以后有一天会互相埋怨对方。”

江湖就这么看着徐斯,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亮若星辰,深深映在她的眼里,她的脑海里,她的人生里。

“徐斯——”

“江湖,我一直想让你休息休息。这几个月来我挺累的,我妈病倒了,现在我们家只剩下我和她,她受的打击够大了,我得照顾好她。有时候我会到你们家楼下逛逛,我看到你在窗台上养的海棠,我一直没找你,我想让你平平静静过好这几个月。可是今天这么巧就碰到了你。江湖——”

“徐斯——你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你破碎的勇气呢?你那时候要跳天城山,我把你抓下来后你用多大的力气抓我打我?后来你鼓起勇气,再也不寻死了。我在想,这回你这把勇气要多久才鼓得起来?”

徐斯讲完了,看着眼前的江湖。她娃娃一般的大眼睛含着水汽,却显得她有峰有角的眉形更加坚毅。这是他渴念的,渴念的太久,心上都生出隐隐的痹痛。他俯下身去,吻住了江湖的唇,用尽了力气地,仿佛要通过这一个吻,把他的力量和他的思念全部传达给她。

他松开她的时候,看到她又流了泪。她流泪的样子让他心疼。他紧紧拥抱着她。

江湖埋在徐斯的怀里,她说:“我——”可是这句话还有说话,突然一声轰然的巨响,震耳欲聋,仿佛天摇地动了一般。

在惊恐之前,江湖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猛地推了出去,跟着起了一片尘土,轰隆隆地倒下一片,分不清是防水布还是砖墙。她的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下,碰到水泥地的手肘一阵剧痛,剧痛加速了她的魂飞魄散。

江湖惊叫了一声:“徐斯!”

紧接着一阵阵的巨响由后方叠次传来,隆隆不断。

江湖的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等巨响歇声,尘烟散尽,才看见倒塌的防水布水泥板后有徐斯的衣角。

她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只是一心想着,徐斯有没有事?有没有被落下的水泥板砸到?如果徐斯受伤,如果徐斯出了事情——那边水泥板和防水布拢成一座小山,她看不见徐斯到底在哪里,只能不停地疯狂地叫喊着:“徐斯!徐斯!”

莫北走进病房的时候,病房里早已人头攒动。

于直早就到了。如往日一样,他到哪儿都带着他的宝贝女儿球球。关止就坐在于直的身边,也意外地带着女儿佐佐一块儿来了。两个小闺蜜碰到一起,正交头接耳亲密地说着只有她们才能听得懂的话。徐斯的秘书躬身近前听徐斯吩咐着什么,任冰手里也拿了一沓文件等着请示,徐家的家政服务员也在现场,正在和着保温桶里的汤,护士在病床的另一头帮着徐斯换点滴,主任医师巡床巡好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住院医。

病床上的徐斯腿上打了石膏,手臂上也打了石膏,整个人看着肿上了半圈,十分惊悚。

两个小女孩很怕见到这样的情景,看一眼徐斯,马上把头别开,不敢抬起来。关止逗她们,“看,徐叔叔像什么?”

小女孩们摇摇头,答不出来。关止于是说:“像木乃伊。”

小女孩们异口同声学着说:“木乃伊。”

徐斯同秘书Jane把话说了一半,听到关止在编排他,于是拨空甩了一句,“要早教别堵我这儿,滚外头去。”

关止马上抱住女儿和球球的小脑袋:“我们不听徐叔叔的脏话,我们是文明人。”把徐斯气得差点翻白眼。

莫北上前笑着说:“关止说你没事儿跑施工重地,被倒下的水泥板砸成了半残,我看还行,还有力气骂人。”他又对着任冰笑了笑,“也有力气指导工作。”

于直跟着笑道:“精神的确是不错。”

任冰也笑了,“徐总可以拿劳模了,我们的高层会议都能改病房里开。”

家政服务员端着一碗大补汤说:“你妈妈一定要你喝了。”

徐斯一脸的不乐意,把汤放在了旁边,碰也不碰。倒是同房内的一众人讲了几回笑话。

病房的门又开了,方墨萍走了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皱皱眉头。

关止和于直分别抱着女儿站了起来,于直对徐斯说:“我们先走了。”

众人都会意。

莫北临走前对徐斯轻声说了一句,“我在楼下看到江湖了。”

徐斯点了点头。

屋子里一忽儿就只剩下母子两个。方墨萍看到满满的补汤,亲自端了起来,徐斯立刻半坐起身,说:“别,妈,你要是喂我,还让不让我活了?”

于是方墨萍把汤放下,正色地说:“你让不让我活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还要再惹些事,昨天医院给我电话吓得我差点心脏病发。要是你有个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徐斯忙说:“我这不是没事吗?小腿就是骨个折,手这儿是骨裂。”

方墨萍望一眼徐斯的秘书留下来的卷宗,稍稍顺了顺气。病床上的儿子精神倒是还好,伤情她也具体了解过了,不碍大事。

倒是百货楼的物业方吓得魂飞魄散,亲自登门向她谢罪解释。原来那里原本的副楼地基就打得不稳,钢筋也是劣质的,正是那位出了名造楼楼倒的沈贵当年接的项目。但新的承建方并不想投入巨资推倒重造,只是不断在外围加固,可是因为连着几个月的雨季,终究防不了这烂尾工程的崩塌。

水泥板倒下来的时候,正好和下头的围栏形成一个夹角,才没砸到徐斯身上。不过他人高腿长,小腿闪避不及被另一头倒下来的石块压住,手肘也被防水布的架子砸到。

方墨萍看着儿子手上腿上绑的石膏,想起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心里头一软。

她人生场上的接力赛,由她的丈夫起跑,至小叔,再由她同洪蝶妯娌接棒,一棒传一棒,辛勤耕耘,才能积累到如今的成绩,要想延续荣耀,就要看接下来接棒的徐斯是不是能承大任。要成就徐风集团的下一程功勋,也只有靠徐斯了。

她对徐斯说:“我撑了几十年,才不辱你爸爸的嘱托,把徐风的基业建起来。我把它交到你手上,它就是你责无旁贷的任务。当然,这几年你做得很好。但是一段事业的成功,有所付出,有所牺牲,那是在所难免的。”

徐斯皱眉听着母亲的这番话。

昨日江湖跟着救护车一起送他到了医院,就没有再出现过。而母亲出现之后,眼中一直有怪责的意思。他想,母亲是有她的话要讲的。这几个月来,她过分的沉默已让徐斯明白了她的伤心实难愈合。

方墨萍接着讲道:“我不是没察觉你婶婶存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她和江旗胜的那些恩恩怨怨。你婶婶实在是个很好的人才。你叔叔病的那几年是徐风最困难的时候,销售萎靡,债台高筑,竞争对手又凶狠。那时,我做产品她找资金,我们力排众议做纯净水,做碳酸饮料,从三线市场重新进军二线市场,才一步步走出绝境。她在商场上骁勇善战,私下里没有丝毫瓜分徐氏天下的私心,待你又像亲生儿子。正因为这样,我对她的所作所为放任自流,只要不侵犯到徐风的利益,我可以用一个女人的心体谅她,包容她,我甚至钦佩她有这份坚毅和坚忍,可怜她曾经遭受的伤害和不公。”

“我以为江旗胜死了,一切就可以完结了。我和她能放心把徐风交到你的手上,人生的下半场就是安然度个晚年。时间过去了,我们老了,她心头的仇恨也就消解了。可是,江湖一个电话就让我的好念想彻底完了。”

“我这才惊觉到,我对你婶婶的纵容和容忍,是在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早晚会引爆。她控制得再好,那爆发的破坏力仍可能把我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样的风险,我不会再冒第二次。”

她说完,严厉地看向了徐斯,徐斯心头先自微微一凛,而后清了清嗓子,说:“妈,时代已经一页翻过去了,我不会是江旗胜,江湖也不会是第二个婶婶。纵然她的父亲之死和我们家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我们两代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这要感谢你们,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幸福的、宽容的、健康的天地让我们成长起来。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商业语言,我和江湖或许原先还有些背道而驰,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行为和语言开始统一起来。”

“徐斯!”方墨萍重重地叫他。

“我是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才会跟您讲这些话。”徐斯说,“一段事业的成功是得付出和牺牲,但只有付出和牺牲过,才会知道什么该放弃什么不该放弃。恰好这个过程我也经历了,所以我了解了爸、您和婶婶的付出及牺牲。婶婶一生太辛苦了,她始终不能自己放过自己,日日把苦难在身上加倍。妈,您和婶婶就不一样,您和爸爸是自由恋爱,您这样的出身,也没嫌他家境贫寒。虽然爸去得早,但这份感情仍是您回忆里最珍贵的遗产。它让您坚强,一生不会再寂寞。妈,您说对吗?”

方墨萍从未同儿子倾谈过关于感情的话题,也未向儿子描述过自己同丈夫的幸福婚恋和悲绝伤逝。儿子却是全都知道的,如今娓娓道来,犹如春雨洒入干涸大地,刷刷的巨响就在她耳边轰鸣,震撼到心灵深处的每一丝缝隙。经年的孤单压抑着的对爱情的怀恋,就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再坚强的盔甲也不住地抖动,要被卸载下来。

她背转过身,冷着声音强声强气地对儿子说:“你是昏了头了。”

没想到儿子皮皮地说道:“我是昏了头了,请您成全。”

方墨萍把脚一顿,转身就摔门出去。

江湖怯弱弱地站在病房门口。

但是女孩衣衫得体,白色翻领衬衫,衬衫外头套了一件黑色船领上衣,下头是同样黑色的呢裤,一身穿着搭配得天衣无缝。这说明女孩出列任何场合,都会维持好自己的礼貌和尊严。她的双眼很明澈,坦荡荡地望向自己,充满了朝气和勃勃的希望。方墨萍想,她不会忘记女孩和自己曾经过过招,而且并没有落在下风,念及此,她将额际的发拢了拢。

江湖开口称呼她,“阿姨。”

方墨萍只是点点头。

江湖续道:“我来看徐斯。”

如此开门见山,方墨萍只得回道:“你有心了。”

女孩的腰板笔直,是经得起风浪的样子,也是有备而来的。方墨萍略作轻松地笑了笑,也决定开门见山了,“所有的事情从你打电话找我弟妹非问个究竟就变得糟糕透顶,以我的立场,我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你这孩子——”她叹了一叹,“做事情不留余地。”

江湖一副恭敬的态度听着,然后向方墨萍鞠了一躬,她说:“阿姨,对不起。您没有办法理解我,我能理解。我向您说‘对不起’,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还因为,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同意了徐斯给予我支援,让我得到了‘腾岳’。因为这两方面,我对我所做的带给您的伤心和不快,感到很抱歉。”

方墨萍叹气一笑,此女这等的悟性、灵性和敏慧,又怎难怪儿子会情之所钟呢?

她有些累,扶了扶墙,江湖见状想要搀扶她,被她伸手制止。她极迅速地挺直腰板,扬起头颅,用礼貌的语气回复江湖,“那好吧,再见。”

她离开时的脚步还是坚毅和果断的,雷厉风行了一辈子,有些习惯已不能改变。

江湖目送她离开,再回头,只见徐斯一手一脚都绑着石膏,不知何时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挪动到了病房的门口,脸上似笑非笑。他实在是有倜傥公子哥的好卖相,周身肿上一圈,还套着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都能有这种优哉游哉的闲情气质。

徐斯说:“转了半天怎么还不进来?我这儿都没手喝汤了。别跟我说你压力很大,端个汤总没问题吧,大小姐?”

他的病房门大开,有一线阳光从那里泻了出来,把他的影子长长地照在地上。

虽然已近黄昏,但那一线一线的光亮却很温暖。江湖突然想起了在天城山上,那一轮在逆风之处升起的朝阳,也是这么温暖的。

春天很快就要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