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市已经连续下了一周的小雨,天空遍布灰蒙蒙的云雾,空气中混杂着水汽,呼吸时给人的感觉就像隔着一层被水浸湿的布。
秦元九脚步飞快地走在最前面,装饰着金色穗带的黑色军帽下,过肩长发在这个灰白的世界里扬起一抹鲜艳的红。
几个跟他一样身穿军装的人紧紧地追随在他身后,为首的人撑着一顶印着暗金色王冠的黑色雨伞,努力让伞维持在秦元九的头顶上方。
突然,秦元九停下了脚步。
撑伞的人反应不及,险些撞上他不说,手里的伞一偏,伞上积累的雨水朝着秦元九的头顶倾泻而下。
“啧。”秦元九抬手挡开伞颈的同时,灵活地侧身,让自己的军帽躲过了被雨水浇灌的下场。
“说了不要给我撑伞,这点雨至于么?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公主。”他边说边收回手,说着抱怨的话,语气里却并没有要责怪对方的意思。
可撑伞的人还是露出了歉疚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把伞收起来,向秦元九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秦元九上官,是我擅作主张了!”
秦元九摆了摆手算是揭过了此事,然后抬手正了下军帽,目视前方。
深海市作为帝国最核心的城市之一,科技化水平很高。
然而此时此刻,矗立在秦元九正前方的那栋建筑破旧得像是回到了两个世纪之前。
破败的,爬满扭曲植物的石砖墙面,碎裂的窗户,生锈的金属窗框。
这栋占地面积接近一个篮球场,破得跟废墟似的建筑,此刻正被一群身穿警服的人围着,他们是帝国专门负责管控“污染”的特警。
随着秦元九的出现,几乎所有的特警都转头朝他看了过去,看清他的样子后,不由发起了呆。
天空连续不断地下着小雨,暗沉的乌云,灰色的雾气,漆黑的地面。
在这幅灰白的画卷里,秦元九像是唯一上了色的人,一头鲜艳的红发垂过肩头,黑色军帽上的金色穗带精致又亮眼。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超高的颜值。
特警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惊叹——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还是个男人。
秦元九注意到了特警的反应,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这样的眼神,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姿态优雅地走上前,语气随意道:“什么情况?说说。”
为首的特警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是秦元九上官?”
“废话。”秦元九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放眼整个帝国,还有谁的发色是这样的鲜红?
都怪他的精神体,非要长一身红毛,然后擅自篡改了他的发色——在觉醒精神体之前,他的发色跟大多数人一样都是黑色的。
“抱歉,您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所以……咳。”特警自觉说错话,咳了一声后,迅速进入正题,“房子里面是1027号污染者,危险级别为S级,代号枪人,他的脑袋变异成了枪,能随机射出8毫米左右的子弹,截至目前,他两次攻击的最短间隔时间为0.16秒,暂不清楚载弹量,可能是无限,他会无差别攻击进入房间的所有人,但不会主动走出房间,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无法沟通吗?有点棘手啊。”秦元九身为向导,虽然平时也有格斗训练,但论战斗天赋和体能上限,远远不如哨兵。
比起蛮干,他更擅长通过干预目标的情绪和思维来创造机会。
但是干预目标的情绪和思维,前提是目标有这玩意儿。
要是没有,那就跟对牛弹琴一样,吃力不讨好。
特警也很清楚这一点:“您要是没有把握,可以稍等片刻,塔已经通知了离这里最近的哨兵,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离这里最近的哨兵?”秦元九面露警惕,“谁?”
“是墨玉棋上官。”
“……”
就知道。
这大概是秦元九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不等了。”他边说边从腰间的枪套里抽出枪,在手上转了一圈后握紧,“所有人原地待命,我一个人去会会他。”
“欸?”手持雨伞的军人不安地开口,“可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秦元九打断道:“闭嘴,这是命令。”
“是!”军人不甘心地应声,目送秦元九一脚踏过封锁线,走向那栋破败的建筑。
秦元九单手持枪,一边靠近建筑一边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向导的精神力温柔绵长,就像现在空气中漂浮的水汽一样,无处不在,却无法捕捉。
他的精神力比他的身体先一步进入了建筑,“见”到了这次任务的目标。
1027号污染者的整个头部都变异成了一把扭曲的枪,没有口鼻,自然无法沟通。
可他居然还有意识残留。
强烈的情绪化作支离破碎的语言,通过精神力的传递进入秦元九的脑海。
——别过来!
——怪物……好可怕的怪物!
——滚开!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家人?
秦元九让自己的精神力“看”向枪人的后方,那里有两具严重腐烂的尸体,一大一小,看起来似乎是他的老婆和孩子。
可怜的污染者,为了抵御闯入家中的“怪物”,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被“怪物”伤害,把自己变成了武器。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能守住。
秦元九面无表情。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更不用说,身为一名合格的向导,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是最基本的能力。
“为守护而战的丈夫、父亲、英雄,低下你染血的头颅,我赐予你安息。”秦元九说着,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红得非常鲜艳,只有耳朵尖和尾巴尖是黑色的。
向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共感,可以感知并影响情绪和思维,精神体以无害的小动物居多。
秦元九的精神体却是一只长有利爪的狐狸。
不过,让自己的精神体正面扑向目标是只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哨兵才会做的事,秦元九之所以释放精神体,只是为了转移目标的注意力。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红色小狐狸灵活地窜进建筑,窜到枪人身后那两具腐烂的尸体上,发出虚弱的呼唤——爸爸。
枪人转头,枪口朝向狐狸,思维在精神力的影响下产生了一瞬的停顿。
就是现在!
秦元九猛地冲进建筑,双手持枪,枪口对准目标身上污染最严重的部位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
秦元九连开三枪,挨个儿击中可能的致命部位。
枪人艰难地把脖子上方的枪口转向秦元九,可不等他做出什么回应,他的身体便像失去了衣架支撑的衣服一样无力地落下,崩裂成一地腐烂的肉,散发出难以描述的恶臭。
“臭死了。”秦元九皱着眉收了枪,然后一边单手捂着口鼻后退,一边让自己的精神体从一地烂肉里叼出一枚菱形的黑色结晶,离开了建筑。
精神体无法触碰哨兵、向导、污染源、污染物、污染者、污染结晶之外的东西,是此刻的秦元九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当秦元九拿到污染结晶,收回精神体,转身远离建筑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期待和惊艳的视线。
期待他能宣布一些好消息。
惊艳他真的做到了单枪匹马闯入S级污染者所在的房间还能全身而退。
秦元九抬手将颈边鲜红的长发撩到肩后,轻描淡写道:“好了,解决了,善后吧。”
说完,不等有人回应,又举起手中的污染结晶展示了一下:“这东西我带走了。”
“呃,好的,辛苦秦元九上官了!”特警回应着,脸上的表情有点懵,像是不敢相信困扰了他们好几天,牺牲了他们十几个人的S级污染者,就这么被秦元九一个人三枪解决了!
不愧是帝国仅有的两位SS级向导之一!
秦元九满意于大家的反应,愉悦地扬起唇角。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那一刻迅速消散。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在他来时的方向,一个身穿黑色防弹背心的男人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靠近。
他有着一头一尘不染的白色短发,发质看上去很柔软,修长的拇指勾着军服外套的边缘,装逼一般地将外套搭在一侧的肩头,走路的姿势洒脱不羁。
秦元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装作坦然地走向他。
男人对上他的视线,脚步突然变慢了,军服外套也从肩上卸下,挂在了抬起的胳膊上。
秦元九装作没看到,继续走向他。
两人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距离越近,秦元九的脚步越快,男人的脚步越慢。
相距不到五米时,男人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红晕,忙做了个抬手挠脸的动作加以掩饰,同时开口道:“我是来做任务的,听说这里有个……”
“你来晚了。”秦元九斜眼看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墨玉棋上官。”
说完这句话,他没给对方回应的机会,和他擦肩而过,迅速走远。
墨玉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元九的背影,“啧”了一声后,把军服外套重新甩上肩头。
这个混蛋向导,还是跟以前一样目无哨兵!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说他来晚了?什么意思?
哨兵的五感极其敏锐,所以,即便离得还很远,墨玉棋也听到了任务地点附近的交谈。
“不愧是秦元九上官!单枪匹马干掉S级污染者,试问这种事还有哪位向导能做到?”
“又强大又漂亮,身高一米八,气场八米一!”
“真的,他好有气质啊,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国的女王来了……”
女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墨玉棋一脸黑线地走过去:“说什么呢?什么女王?分得清男女吗?”
“呃,墨玉棋上官。”
“女王只是个形容啦,其实我想说的是,秦元九上官比女的还漂亮!”
周围的特警和留下帮忙善后的军人纷纷点头,对这话表示赞同。
然而墨玉棋不依不饶:“什么叫比女的还漂亮?只有女的才能漂亮?男的就不能漂亮了?你们性别歧视!”
“……”
在场所有听到这句暴言的人,都向墨玉棋投去了奇怪的视线,眼神里同时带着不理解和鄙夷。
“干嘛?”墨玉棋说完这两个字,懒得再跟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废话,转身离开。
既然任务目标已经解决,他自然没理由待在这里。
只是不想当着秦元九的面“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才多待了那么一小会儿。
特警和军人默契地沉默着,等他走得足够远后再找回自己的声音。
“白发,雪国人?”
“难怪这么离谱。”
“不愧是奴隶出身的雪国人,要不是觉醒成了哨兵,我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喂,这话有点过了……”
“他又听不见。”
听不见?
墨玉棋把牙咬得咯吱作响——这群混蛋,对哨兵的听觉有什么误解!
他猛地转身:“一群混蛋!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们!”
另一边,秦元九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觉得距离足够远后,刚想找个咖啡馆进去休息一会儿,佩戴在手上的电子手环突然发出了“滴”的一声。
“传达来自塔的命令,秦元九上官您好,您附近有一名SS级哨兵与普通人起了肢体冲突,请尽快赶过去,以最小的代价控制住那名哨兵。”
SS级哨兵……他附近的SS级哨兵,除了墨玉棋还有谁?
怎么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那货就跟人打起来了?
因为一些原因,秦元九真的很不想面对那个混蛋。
所以他并没有理会机械女声给他下达的命令,自顾自地踏进咖啡馆,边走边问:“死人没?”
“暂时没有。”
“哦,那关我屁事,别打扰我喝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