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换好衣服,颠颠跑了进来。
“阿耶阿娘,你们快看小舅舅送我的大哥!”二皇子兴奋地发出了一阵“嘿嘿嘿”。
曹贵妃见他那傻乎乎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於菟啊,你这是在说什么呢?你小舅舅怎么把你大哥送给你啊?”
“大哥就在我后边跟着啊!”二皇子说着一回头,诶嘿,那条追着他一路从偏殿跑过来的“青雀五黑犬”,如今正被大殿的门槛给挡住了。
门槛正好是狗子的高度,狗子翻不过去,瞧不见二皇子,它急得都不嘤嘤嘤了,发出了一阵着急的汪汪汪,奶声奶气的,还在原地疯狂蹦跶,企图要翻过这座门槛高山,可惜了,它用尽全力,也只是让自己的脑壳冒出来罢了。
这动静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看着那因不断蹦跶而时隐时现的小黑狗脑门上白花花的“青雀”二字,曹贵妃倒是听明白了二皇子刚刚说的话,敢情这傻孩子口中的“大哥”,说的就是这只头顶上写了他大哥乳名的小黑狗。
说来也不怪二皇子这嘴上占便宜,都怪她那不着调的弟弟搞出来的骚操作!
就在青雀狗还在为跨过门槛而奋斗的时候,一只膘肥体壮的狸花猫拖着绳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高傲嘚瑟地瞥了这不中用的小奶狗一眼,动作轻巧灵敏地一把越过了门槛,扭着肥美的屁股,不紧不慢地冲湛兮走了过来。
倒回去准备帮小奶狗的二皇子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大哥你好没用啊你,你看看老虎,再看看你,真是的!”
曹贵妃:“……”她耳朵出问题了?刚刚她儿是不是说那只破相的猫叫“老虎”?
倘若是别人对皇子如此不尊敬,早就应该准备好脑袋搬家了,不过这个人换成了湛兮嘛……
永明帝仔细瞅了瞅那只蹲坐在湛兮的脚边揣手手的狸花猫,居然认可地点了点头:“虽然是只猫,不过它这气势可不同凡响,和朕当年梦中所见的猛虎,颇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啊。”
湛兮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他家皇帝姐夫,其实是他人生的气氛组和夸夸队队长吧?
甭管他做啥,眼睛一闭,呼啦啦鼓掌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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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湛兮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要出宫。
他今年毕竟十二岁了,虽说只是个未长成的孩子,但也算是外男,不好继续留宿宫中,曹贵妃一贯重规矩不肯令人拿捏把柄,一般时候自然也不会留他。
二皇子还以为湛兮今晚要留宿宫中呢,他正期待着晚上他非要和小舅舅一块儿睡,然后看一看老虎是怎么一晚上抓十只老鼠的,结果就听到湛兮行礼告别准备出宫。
二皇子:“……”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我不同意!我今晚要和小舅舅一起睡,阿娘你不让他留在宫里睡,那我就出宫去将军府和他一起睡!”
小孩子闹起来就是烦人,更何况二皇子性子还有点儿像倔强的牛犊子。
曹贵妃被他闹得头都大了,眼看着她那丈夫要顶不住答应此事了,她赶紧抢先出声:“你今夜为何非要和你小舅舅一起睡?”
二皇子不敢说是为了要看狸花猫一夜抓十鼠,但小孩儿的心思哪里瞒得住大人,更何况他忍不住眼神总是往湛兮脚边那只狸花猫那里瞟。
曹贵妃自然也发现了自家儿子的小心思,她正寻思着如何和湛兮开口让这只狸花猫今晚留下呢,二皇子的小脑袋瓜子灵光一闪,里头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小舅舅,从前你身旁伺候的那个桂嬷嬷哪里去啦?”二皇子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开口提问。
桂嬷嬷,这是曹贵妃都不乐意提起的人,今日见湛兮没有问起,她便当做已经处理好这事儿了,也不乐意主动向湛兮提起,免得湛兮想起来忍不住过问,届时怕是多说多错。结果她这一番苦心,要被自家傻儿子霍霍没了。
不过湛兮脸上却丝毫不见阴霾,甚至也没多少在乎的神色:“哦,听说是她家里出了个大孝子,要早早给她养老不让她伺候人了,姐姐给了个恩典就放走了。”
这表现让曹贵妃松了一口气,永明帝看她这紧绷又放松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全作是安慰。
二皇子其实并不清楚桂嬷嬷的事,只是今儿个听宫人说了一嘴这人得了恩典回老家养老去了,他要的就只是“恩典”两字,然后引出自己想要的话题罢了。
“哦哦,是嘛,阿娘心肠软,总是给那些个宫人很多恩典呢,我前几日还听说阿娘给了那个叫红杏的大宫女恩典,许她出宫嫁人去啦……”
这孩子不愧是皇子,小心机还是有点儿的,至少《诗经》里那“兴”的手段他用得极为准确——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要说这件事,先拐个弯用另外的事儿引起。
“是吗?”湛兮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老虎的脑袋,假装没识破他稚嫩的小手段,“所以呢?”
二皇子赶紧继续顺着自己的铺垫说下去:“所以说啊小舅舅,人是不是都得成亲的啊?”
很显然皇帝这对夫妇也想看看自家傻孩儿打算玩什么花招,全程没有出声,如此湛兮便打算当一个合格的捧哏。
“是啊。”至少大雍朝的主流观念里是这样的,人都得成亲。
二皇子眼神带上了一点兴奋,悄咪咪地瞅了瞅格外壮硕的老虎一眼,继续说:“那小舅舅,我以后是不是也要成亲?”
“对呀,你是皇子,当然要成亲。”
二皇子兴奋地蹦了起来,终于图穷匕见,展露了自己的最初目的——
他手往狸花猫那一指:“那我可以和老虎成亲吗!?”
“噗——”这一次,永明帝是真的喷了,那茶水,喷洒得跟杂技表演似的。
曹贵妃也被二皇子这突破人类极限的话整得猛回头,那从来都只是轻轻摇曳,微光闪闪的步摇一下子像是鞭子上身似的猛打她的侧脸。
二皇子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我和老虎成亲的话,老虎就是我家娘子了,那它今晚是不是要留在宫里陪我睡?再给我抓十只老鼠?我决定了,我要和老虎成亲!”
湛兮对上二皇子那天真烂漫且格外期待的小眼神,沉默了:“……”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拥有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好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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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湛兮捂着自己的心口猛地站了起来,牵着老虎就准备走人,嘴里说着:“不行,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二皇子见状,立马放下了怀里的嘤嘤怪,扑过去抢湛兮手里的牵猫绳,不服气又委屈地问:“为什么不行呀?小舅舅你为什么不同意?老虎它不是母的吗!”
“问题的关键是老虎它是公猫还是母猫吗!?”湛兮差点儿一口气没能提上来,“还有,谁规定的它是母的,它就得嫁给你啊!大虫儿你多大脸啊你?”
二皇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脸大,他微微昂首,理所当然地说:“那当然是因为我是皇子啊,我是阿耶的孩子,阿耶是皇上,我是尊贵的皇子,可老虎它只是庶民,哦不对,老虎它只是一只庶猫,我说我要娶它,它怎么能不答应呢?”
好家伙,你对“皇子”这个身份,拿捏得可真是到位,以皇子的身份逼迫猫猫嫁给你,这骚出天际的操作,千古以来,史无前例啊我的好外甥!
而且,只怕后来者也是骚不过你的。这可是真正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牛犇呀我的好外甥!
千百年后,后人剪辑诸如《列举古代皇族的奇葩行为,保证惊呆你全家》这一类的视频,只怕你会是永远绕不过去的珠穆朗玛峰,榜单上永恒的top one呢!
永明帝终于缓过来了,整张脸都呛的通红,他命人去将二皇子拉着回来,自己沉着一张脸怒斥道:“胡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和你阿娘不同意,这婚事你们成不了!”
一贯连头发丝儿都格外得体尊贵的曹贵妃,如今却失态地抖起了肩膀,实在是王八办走读——鳖(憋)不住校(笑)了!
她家的傻儿子,要强娶一只母猫啊!哎哟,她真的笑得停不下来,要喘不上气了。
湛兮绕到了盘龙柱后边,拍了拍那位记录帝王《起居注》的史官的肩膀,沉声问:“都记下来了吗?”
正奋笔疾书的史官抽空点头。
湛兮满意颔首,吩咐道:“这一段一定要给我描述得详细一点,也让后人看看我这好外甥是如何欺舅舅霸猫猫的!”
至于十年后二皇子如何看待这记录了自己泼天黑历史的《起居注》,湛兮又怎么会在乎呢?
好舅舅只是想帮乖外甥“流芳千古”罢了,而且这事儿,身为好舅舅的湛兮都不敢仔细想——
他怕自己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笑出猪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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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那边因为二皇子而鸡飞狗跳,东宫这边也并不如往日那般静谧。
黑暗中,小太子面无表情地拥着薄薄的被子坐起身来,扭头去看床脚边上……哦不对,乌漆嘛黑的空间里,他压根看不见那只同样黑布隆冬的煤球团子。
“於菟!你实在太吵了,不许再叫了!”小太子如是威严地命令道。
於菟狗在听到了他的声音,更兴奋了,呜呜呜地叫唤了起来,而且蹦蹦跳跳的一副要跳上来的架势。
“孤是不会允许你到床上来的,”小太子严肃地说,“你的窝在那边,快回去睡觉。”
明明能听到小太子的声音,却舔不到小太子的脸,也得不到小太子的抱抱,於菟狗更焦急了,呜呜呜之后又开始嘤嘤嘤,嘤嘤嘤后开始暴躁的汪汪汪。
小太子:“……”
他默默躺了回去,但狗子依然在委委屈屈地哼哼唧唧。
如此闹了大半夜,最后,这孩子披头散发地下了床,把扑到他脚边猛舔他嫩嫩的脚丫子的小黑狗抱了起来。
“你怎么就那么不乖呢,当真和於菟一样不讨人喜欢。”小太子点了点嘤嘤怪那湿漉漉的鼻子,手立刻就被哗啦啦地舔了好几下。
嘴里说着它不乖,他的嘴角却翘了翘,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刚刚还说决不许狗子睡床榻,但最后小太子还是把它抱上了床榻,一边整理被子,一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唉,於菟怎么就没有你一半可爱呢?”
“也不对,他有些时候……我是说,偶尔,偶尔的话,他还是很可爱的。”
“嗯……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哦。”
“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咳咳——反正肯定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