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郑一鸣的日记本，付一卿没有多过问。只是确认李妙要扣下它之后，给出了让陈肆把书包送上去的有效建议。

　　因为陈肆是小楼里最正派且热心的孩子，打小就实心眼，不干坏事。

　　在别人七八岁狗都嫌，上房揭瓦三天两顿打的年纪，陈肆就像个小大人，帮着小楼里的大人们照顾且约束弟弟妹妹。

　　李妙听劝，当即给陈肆拨了个电话。得知他马上到家，拉着付一卿站在楼栋里等。

　　不多久就听见停车棚里响起车落锁的声音，李妙带着谄媚的笑迎上去叫了声哥。

　　陈肆停住步子满脸戒备：“你又什么情况，说人话。”

　　每每李妙有求于他就这副样子。

　　李妙简单描述了一下楼上吵架和扔书的事，语气诚恳：“哥，你千万别说我也在场，你就说你捡的，或者说你跟付一卿一起捡的。”

　　“你又使什么坏了？”陈肆盯着地上的书包，猜测她是不是往人家书包里塞死老鼠或者臭狗屎之类的。

　　李妙这么多年没少干这种事。

　　“真没有，什么都没放，天地良心。”李妙主动掀开书包，翻动里面的东西。

　　陈肆狐疑看李妙，又看看一脸坦荡的付一卿，最后接过书包。

　　无所谓了，反正五个人里他们四个一伙，郑一鸣还是自己把自己孤立出去的。

　　“阿肆哥哥最好了，”李妙嘿嘿一笑，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吕潇没和你一起回来么？”

　　“他送人回家。”陈肆拎着包要上楼。

　　“送人？送什么人？”李妙疑惑。

　　陈肆没说话，伸手在付一卿头顶拍了一下，“你俩早点回去睡觉吧。”

　　陈肆腿长，上楼梯都是两阶一跨，两三秒就消失在楼梯拐角。付一卿看着陈肆的背影，总觉得他是因为不擅长岔开话题而选择逃跑。

　　“你说，这么晚能送谁？”李妙很认真地在思考，“肯定是女生，不然陈肆不会先回来。”

　　“不知道。”付一卿没什么兴趣，推开院子门回房间。

　　站在室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伴着燥热，李妙想到某种可能，突然又惊又气：“吕潇不会跟孟秋又复合了吧！”

　　“不知道。”付一卿坐回桌前，看着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想起来前几天吕潇问她的那句：想不想看狗咬狗？

　　*

　　夜里下了场雨，再加上白天发生的事太多，付一卿睡的不怎么好，早上七点多她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焦化厂的职工都是三班倒，付林昨天上中班，跟同事吃过夜宵之后半夜一两点才到家，这会儿还在睡。

　　付一卿洗漱完出门去买早点，路上盘算着开学晨会演讲的事，一个没注意踏空了台阶摔了一跤把右脚崴了。

　　幸运的是没伤到骨头，不太幸运的是崴得挺严重。脚踝在付一卿坐着缓劲的三分钟之内，迅速肿了起来，走路变得极其困难。

　　付一卿踮着右脚，忍痛慢慢往回走。原本十分钟不到的路程走了将近20分钟，到家已经疼的满头大汗。

　　一边紧急冰敷伤处，一边捋着接下来密集的开学事宜。

　　付一卿觉得自己需要拄几天拐。

　　连上下楼都费劲。

　　下午高一新生要去学校报道，李妙吃完午饭下楼来找付一卿。得知她把脚崴了，甚至开始思考把优秀新生代表的演讲推给陈与扬的可能性，恨的到处找废弃的娃娃要扎小人。

　　然而扎小人也无解。

　　简单收拾了纸笔和单词本，两人骑着小电瓶出门了。

　　沂南的市树是槐树，马路两侧的槐树粗壮高大，繁密的枝叶间投下光影。

　　付一卿低着头，避免叶间洒下的斑驳阳光直射在脸上，日头落在她雪白的耳后和颈间，亮的反光。

　　身边突然有人人影凑近，付一卿稍稍侧头，发现是蹬着自行车的张磊，机械地扯了一下唇就算是打过招呼。

　　“诶李妙，你俩知道分班了吗？”张磊一如既往嘴碎，“我跟付一卿肯定在零班，你呢？”

　　李妙白了张磊一眼，“知道也不关你事啊，零班之间亦有差别，你在尾她在头。”

　　“……”张磊噎了一下，“明天开学考，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关你事。”

　　付一卿别过头，不想听他们拌嘴。

　　张磊的目光落在车后座女孩的侧脸上，微微晃神。

　　槐树的花期在夏末，微风中小小的槐花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和发间，而她眉眼冷淡得明显。

　　张磊知道付一卿长得好看，一张巴掌脸，看起来又白又通透。

　　班里很多女生都是双眼皮，同样都是一层褶子但付一卿的就是格外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从初一起她就是八中公认的美女。

　　又拽又混的美女，除了抽烟，打架逃课之类的没少干。

　　后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混了，开始专心学习。初三那年运动会，看台上大家嬉笑着讨论晚点去哪玩的时候，她把校服盖在头上专心刷题。

　　她和其他人之间似乎隔着层屏障，在喧闹的人群里安静得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不混了，但也不爱理人了。

　　作为全市最好的中学，一中的正门大气且宽敞。离门口还有些许距离，骑车的学生们纷纷自觉下车，推着车进入校园。

　　学校有统一的停车场，付一卿在门口下车，跟李妙约在教学楼下面分班公示栏碰头。

　　等付一卿慢慢挪到教学楼下，李妙也差不多到了。

　　公示栏前密密麻麻围着人。

　　“你就别凑热闹了，别被人踩了脚。”李妙独自往人群里挤。

　　付一卿隔得远远的，费力踮起脚，在最左侧第一张白纸的首位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对于即将开启的高中生活有了一点期待。

　　等李妙确认好之后，先搀着付一卿上5楼。

　　“我们这届教室主要分在四五楼，零班到七班在五楼，剩下的在4楼。”李妙抽空看了一眼教学楼的分布，一边爬楼梯一边讲给付一卿听，“我9班，在四楼。”

　　教学楼是东西走向，零班在五楼最东边，顶头是单独的一个小办公室。学校特意把零班教室安排在这个位置，安静，并且靠近行政楼。

　　付一卿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小半学生。她打发了李妙下楼，自己从后门进了教室，朝最靠窗那一大组慢慢走过去。

　　因为瘸着腿动作缓慢不免受到了一些关注，在她身后进教室的女生还热心地上来扶了她一小段。

　　付一卿向女同学道谢，挑了第四排靠里的座。女生摇摇头，在她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付一卿卸了书包，放好东西之后才发现桌上有一只纸折的青蛙，不确定这是不是有人用来占位置的。

　　大概是无所谓的，反正正式开学那天还要根据排名重新选位置。

　　教室里四个吊扇都被开到最大一档，付一卿半撑着脸看向窗外。

　　窗外斜对着操场，这会儿操场上零星有几个男生在投篮，轮着投了几个就收场了。

　　操场外零星有几拨围观的女生，有两个大胆的守在操场出口等着人过来。

　　大概是要联系方式。

　　发呆这么一小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又进了很多同学，有不少应该是认识的，坐下就开始小声聊天。

　　付一卿只认识张磊，但并不想聊天，于是拿了单词本和草稿纸出来背单词。

　　她背单词的时候习惯在本子上写，不用发出声音还会比空口记要牢得多。

　　专注于背书时，后门突然有人大喊她的名字：“付一卿——”

　　连贯的笔画应声断了，付一卿朝后门望过去。

　　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也突然安静，大家都朝后门看去。

　　后门口没有人，但能听见打闹声。

　　在所有人执着的注视下，三个男生互相推搡着从后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江辰安环视一圈，似乎是没想到全班都会静下来看着自己，满脸尴尬。

　　他反手去拉后面的两个人，说：“陈与扬说开学摸底考必拿第一。”

　　“放你妈的屁。”陈与扬抬手一巴掌抽在江辰安背上。

　　班里的同学哄笑起来，经此一提纷纷想起来那位传说中的中考状元，环视周边同学的同时有人开始小声问起谁是付一卿，付一卿来没来。

　　付一卿在心里骂了句傻逼，不想成为话题中心，扭过头沿着刚才断了的笔画继续写。

　　身后打闹声越来越近，江辰安那伙人似乎朝这边走了过来，不多久有人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直觉告诉她是陈与扬。

　　他坐下时带起一阵柚子味的香气，很清新的味道。

　　不同于柠檬和橘子，是一种更加柔和又好闻的味道。

　　付一卿想，为什么有些人的出场就是会自带旁白或者好闻的香味。

　　“我去，我占位小青蛙殉职了吗。”江辰安讲话大剌剌的，似乎是辨认了一番，有点惊讶，“诶？拖……啊呸，水果店那个同学，这么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付一卿回头露出标准假笑，“好巧。”

　　无视占位青蛙那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江辰安在陈与扬后面坐下，扭来扭去扫视整个班的同学，巡视无果突然恶狠狠地朝前找话：“妈的陈与扬，叫你妈洗衣服少放点洗衣粉。在教室里味道更重了，一屋子男的身上都是汗味，就你香，释放求偶信号是吧，靠！”

　　“……”

　　两点整，中年女教师进了教室在讲台站定，居高临下环顾整个教室，等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才出声：“好，都安静了哈。首先恭喜大家进入我们一中零班，这是对大家初中三年学习最好的肯定。”

　　简单客套之后，黄莺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和联系方式，还有收学费的银行卡号，“这几天大家让家长把学费转到这个卡号，记得要拿回执，1号写名字交上来。”

　　付一卿在草稿纸上抄卡号和电话号码，余光看见旁边的人没动，似乎还在朝她这边看。

　　她转头，看见陈与扬在看她的草稿本。他桌面上空空如也，也没带包的样子。

　　来报道就带个人，怪潇洒的。

　　“同学，借个笔。”陈与扬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温和又有礼貌的，配着那双似乎永远带着笑的好看的眼，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好。”付一卿把草稿本和笔递给他。

　　“谢谢。”

　　“我们点个名，初步认一下大家。”

　　黄莺低头摊开花名册。

　　付一卿听到背后传来不低不高一道声音。

　　“哈哈，第一个就是付一卿，让我瞅瞅八中状元长什么样。”

　　黄莺准备开始：“按照学号来，念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付一卿——”

　　付一卿就像没听到背后这场乌龙，轻声应到，然后站起来。

　　因为先前的骚动，在她站起来之后，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听到背后一声情感丰富的卧槽。似有若无的，还有身旁一道轻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