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又一声软软黏腻的“姐姐”下,鲜少被善待的许蓝心自然而然地就沦陷了。
可是,就像白尾和红尾的恋爱不得善终一样,许蓝心和魏巡的交往也受到了族群的极力反对。
一个是族群领袖的后裔,是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而另一个却是众人唾弃的杂种。
羽翼尚未丰满的少年魏巡终究是无法守护自己的爱情,最终,这场刚刚开始的爱恋以许蓝心母女被驱逐而告终。
或许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被驱逐后的母女很快就遇到了危机,在那片看似风平浪静的海域里,猛然出现了一尾鳄鲨,它对许蓝心母女穷追不舍,为了保护孩子,许蓝心的母亲独自去吸引鳄鲨的注意力,不幸葬身鲨口。
吃饱餍足的鳄鲨像是在玩弄食物一般,竟不再追赶许蓝心。可目睹母亲被撕裂的场景后,许蓝心却早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任凭疲惫不堪,布满伤口的身体飘荡在海水中。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或者不久之后,顺着血腥味而来的捕猎者会一口将许蓝心吞入腹中,就像她的母亲一般。
大海仁慈。心灰意冷的许蓝心被送到了海岸,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眼前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人类女人好奇地看着自己。
毫无求生欲望的许蓝心就这样呆滞地躺在沙滩上,任凭轻柔的海浪拍打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受伤了吗?”人类女人问。奇怪的是,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惧怕长着尾巴的许蓝心。
“滚开,人类。”许蓝心龇牙咧嘴地说。
那个人类女人似乎被吓到了,她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却又犹豫着不离开,而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披肩盖到了许蓝心的尾巴上。
“我帮你把尾巴遮起来,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人类女人继续聒噪地说:“我叫谭芷,你叫什么名字呢?”
许蓝心懒得理她,照旧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
那个名叫谭芷的人类越发自来熟了,看着许蓝心满身的伤口,谭芷猜想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谭芷就开始自顾自地讲自己的事情,她说她曾经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是一尾淡蓝色的人鱼,她还自嘲着说自己很倒霉地被人鱼侵犯了,曾一度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可因着肚子里有了这个被强迫而来的孩子,她竟然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谭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在她的轻言慢语下,许蓝心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内心平静了许多,失去母亲的伤痛似乎得到了暂时的麻木。
看着这个人类女孩隆着肚子,辛苦地蹲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许蓝心竟然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暖。
许蓝心望着眼前这个人类女孩温柔的眉眼,说:“喂,谭芷,拉我一把。”
谭芷眉眼弯弯地把许蓝心拉了起来,而后,从未上过岸的许蓝心鱼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鱼尾变成双腿。
既然海洋里都是忧伤,那么来到陆地或许能够抚平内心的创伤。许蓝心脑海里浮现出魏巡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庞,最后望了一眼温柔而又残酷的海洋,然后把这段痛苦的回忆永远藏在了内心深处。
怀孕的谭芷被父母视为耻辱,她被赶出了家门,孤苦无依,孑然一身。怀着孕的谭芷一个人艰难地过活着,往往有了这顿没了下顿。
自有了许蓝心的陪伴之后,谭芷的生活渐渐地宽裕起来。许蓝心会在浅海捕食一些鱼类进行售卖,也会取出蚌里的珍珠换取钱物。
有时候谭芷会很愧疚,因为肚子越来越大的她无法干活以补贴家用,于是只能依靠许蓝心补贴家用。可许蓝心却是乐在其中,毕竟,陆地上能填饱肚子的渠道可比海洋里多得多。
在琐碎而又平淡的人类生活中,许蓝心渐渐地觉得自己心口的那处疤竟然不痛了,儿时受到的歧视和霸凌似乎也恍如隔世。
许蓝心开始展露了笑容,而谭芷也顺利诞下了肚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显然继承了他人鱼父亲的基因,因为这孩子总是控制不住展露自己白嫩嫩的小尾巴。
两个女孩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在孩子诞生之后,她们也被推着搡着开始学习并实践着怎么养育孩子。
时光总是匆匆,对于人鱼而言,五十年的光阴似乎只是睡了一个有点长的觉,可是对于人类而言,那是漫长的一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蓝心每每看到谭芷脸上愈来愈深刻的皱纹,她都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又过了几年,当初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只能囿于病榻,花白的头发垂在枕头上。
望着病榻上虚弱的谭芷,许蓝心默默地留下了眼泪:“为什么你不能永远陪着我?”
谭芷依旧是那副淡淡微笑的模样,她轻轻地说:“我们像亲人一样陪伴了近六十年,我们——已经相伴了很久了。”
不够,远远不够。许蓝心在心里反驳着。
谭芷缓缓地把脖子上挂着的蓝色吊坠拿了出来,说:“这是我的第一位人鱼朋友送给我的,我想把它交给你,若是——若是以后你遇见了他,就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许蓝心接过了吊坠,在吊坠荧荧的蓝光中,许蓝心唯一的人类挚友永远阖上了双眼。
失去谭芷之后,许蓝心像游魂一般在人间飘荡,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许蓝心总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许蓝心看着谭芷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他们也像谭芷一般渐渐老去,然后归于尘埃。
看着谭芷的后辈一代又一代地出生,然后死亡,许蓝心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就是谭芷生命的延续。
血脉的力量生生不息,那是谭芷最长久的陪伴。
恍惚间,许蓝心似乎找到了自己继续逗留陆地的意义。她成为了谭芷后裔的朋友,老师亦或是同学,她在每一个后辈中似乎都能够找寻到谭芷的身影,于是,许蓝心就这样世世代代地与谭芷纠缠下去,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彼此。
到了苏念念这一代,很不幸的,苏念念的父母并不能够成为很称职的大人,他们将尚在襁褓中的苏念念狠心抛弃。
默默陪伴着的许蓝心怜惜地把苏念念送到了孤儿院,这让苏念念得以遇见善良的养父母。
在把苏念念放在孤儿院门口之时,许蓝心留下了那一串蓝色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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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蓝心终于回学校了,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进了宿舍。
“呶,这是我给你带的老家特产小鱼干。”许蓝心把一个袋子拎到了苏念念面前。
苏念念眯着星星眼,马上把小鱼干往嘴里送,支支吾吾地说:“它的味道好特别,比我平时吃的鲜美多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老家的特产呢!”许蓝心自豪地回复道。
其实,这些鱼干是许蓝心亲自潜下深海精挑细选的小鱼,肉质自然和浅海的鱼有所不同。
晚上的时候,姐妹两熄了灯,许久不见的她们絮絮叨叨地有好多话可以讲。
许蓝心讲述了自己与魏巡的爱恨情仇,苏念念听罢,不禁为两人感到难过。
苏念念万万没有想到当红歌手魏巡竟然和自己的室友有这么一段情感纠葛!
“蓝心,既然又一次相逢了,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苏念念蒙在被子里,有些沉闷地问。
许蓝心沉思了片刻,继而回答:“隔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我对他好像也没有儿时的那般悸动了。”
苏念念说了好些话来安慰许蓝心,甚至都用上了“新时代的女性不需要男人”这种理由,直逗得许蓝心噗嗤笑出了声。
女孩子之间,秘密的分享往往是相互的。于是苏念念也向许蓝心倾诉了自己的情感烦恼。
“季珞给我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的,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好得过了界,让我误以为这就是暧昧,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把我推开,认为我只是作为一个小孩在与他开玩笑。”苏念念有些苦恼地说:“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不去配合这种暧昧了,但是莫名地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许蓝心自然可以推测出人鱼王在想些什么,许蓝心有些担心人鱼王表现出的暧昧或许是对谭芷的,而苏念念,只是爱屋及乌的后辈。
若真是这样,那么苏念念可能会在这份情感中受伤。
但是许蓝心不能向苏念念道明了这层关系,所以她只能隐晦地劝苏念念放手:“念念啊,听你这么说,这个季珞教授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啊,一边吊着你,一边又不把话说清楚,况且他一把年纪了,怎么配得上你啊。”
听了这话,苏念念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儿。渣男?季珞?
第二日是周六,苏念念和许蓝心睡到了日上三竿。
许蓝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苏念念的床上还隆着一团,不禁疑惑地问:“念念啊,今天不赶着去实验室吗?”
苏念念也恍惚地转醒,回答道:“今日休息,昨天刚把一个实验做完,不急着开始下一个。”
话音一落,只见许蓝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高亢的声音把苏念念的回笼觉打得稀碎:“太棒了!咱们姐妹俩很久都没有一起出去逛街了,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