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验证自己猜想的合理性，第二日，季珞又游到了浅海，果真又遇见了那个人类女孩。

　　“你出来吧，我看到你了。”人类女孩率先出声。

　　季珞缓缓地甩动尾巴从礁石背后游了出来，然后看着人类女孩强装镇定的表情，慢慢地向她靠近，直至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女孩的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季珞问。

　　“谭，谭芷。”女孩吞吞吐吐地回答。

　　弹弹指?人类的名字可真奇怪，季珞想。

　　“你为什么总是待在海岸边?”季珞继续问道。

　　似乎是触及到了女孩的伤心事，她略显沉默地回答道:“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是一个水手，他答应我结束了航程就能回来娶我，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来。”

　　季珞望着谭芷悲伤的眼镜，突然有些遗憾地想，原来她真的是在等人，只是等的那个人不是我。

　　后来，一人一鱼看了很久的海，也看了很多次的海。

　　唠唠叨叨的女孩总是会问很多问题。

　　“你在海里有自己的房子吗?”

　　“世界上既然有人鱼，那还有没有其他的生物?”

　　“我喜欢的人是世界的最帅的水手，他的眼角有一颗痣，如果你在海洋里遇到了他，请帮忙把他带到深海，因为——他说他喜欢探险，他说深海里有不一样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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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人类与人鱼开始了种族间的斗争，季珞作为备受信赖的人鱼王，带领人鱼进行战斗。

　　当伤痕累累的季珞再一次与谭芷并肩看海时，这个人类女孩说:“季珞，人类已经拥有了很多强大的武器，这场战斗你没办法取得完全的胜利，现下人鱼最好的生存方式是隐匿，而不是反抗。”

　　谭芷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因为战争，我的父母要带我离开这里了，我要去往的那个地方可能没有大海了。”

　　面对谭芷的建议，以及面对两人的离别，季珞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

　　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季珞面对着族人的反对与责骂，坚持选择向人类低头，最后将遍体鳞伤的人鱼族带向深海。

　　而季珞的小黑鱼挚友，那条季珞亲封的“将军”，也用憎恶和不解的眼神质问他为什么要投降。

　　季珞悠悠地从梦境中醒来，身边是那个依然沉睡着，且肖似谭芷的女孩。

　　女孩的眉眼平和，微卷的睫毛温柔地垂着。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而后出现了母亲安抚的声音，可孩子似乎依旧在大声哭泣。

　　季珞发现苏念念的两蹙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眼皮微颤，似是要被吵醒。

　　为了让女孩继续安稳地沉睡着，季珞轻轻地吟唱起了人鱼特有的歌曲，很快，哭闹的小孩安静了，身旁的苏念念也继续了她的睡梦。

　　刚下高铁，师徒二人就感受到了B市的烈烈阳光和带着海水腥味的空气。

　　会议组织方安排的酒店在海边，从窗户远眺，可以望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舟车劳顿的苏念念看见酒店的豪华大床，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然后手机发出了叮咚的一声。

　　季珞教授:苏念念，收拾完行李就来酒店大堂找我。

　　收到消息后，苏念念只能迅速地从床上爬下来，收拾完行李之后便匆匆地去找季珞教授汇合。

　　到了大堂，苏念念远远地就看见季珞教授长手长脚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坐了好几个上了年龄的，许是学者的人。

　　苏念念看到季珞教授从容地和周围的人交流着，一众老者中就数他最是年轻，可年纪轻轻的他又给人感觉已经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沉淀。

　　苏念念叫了一声季教授，不等季珞回应，身边的一位老者就慈祥地笑了笑，夸道:“这就是教授的学生吧，看着就机灵。”

　　季珞微微颔首:“她叫苏念念，我带的研究生，念念，这是F大的汪教授。”

　　念念?听到季珞教授第一次喊自己念念，苏念念不禁觉得有些害羞，但是当务之急是赶紧向汪教授打招呼。

　　后来，苏念念相继又向沈教授，李教授，王教授，陈教授和范教授一一打了招呼，接着便乖乖地坐在一边听各大教授探讨了某某前沿理论。

　　过了近一个小时，这场教授间的会晤才落下帷幕。

　　到了饭店，季珞问苏念念晚饭想吃些什么，懂得投其所好的苏念念说她想吃鱼，于是季珞一脸欣慰地带着苏念念去了海鲜店。

　　饭毕，苏念念终于得偿所愿地能够舒舒服服躺在酒店大床上。打开窗户，海风吹走了夏日的燥热。

　　苏念念莫名地很喜欢这座城市，以及环绕着城市的这片海，因为她总感觉这里处处透露着神秘。

　　刚才和季珞教授一起吃海鲜的时候，苏念念听到隔壁的客人在一起谈论有关这座城市的传说——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附近的海域住着人鱼，他们会在海边歌唱，引诱年轻女孩靠近他们，然后再把这些女孩们带向海底。

　　苏念念起身倚靠在窗前，夜晚的海黑黢黢的，但是借助着月光，依旧能够看得到海的轮廓。

　　海里真的有人鱼吗?苏念念天马行空地想着——那么人鱼长什么样?他们会说话吗?他们在海底有自己的洞穴吗?

　　突然，隔壁房门的开合声把苏念念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念念不禁觉得奇怪：这么晚了，季珞教授还要出门吗?

　　不一会儿，苏念念便从窗户口看到了季珞教授穿着短袖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离开了酒店。

　　虽然偷窥别人的行为并不好，但是苏念念还是偷偷地注视着离开酒店的季珞教授徒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大海。

　　虽然视线有一些模糊，但是苏念念惊讶地看见季珞教授似乎跳进了海里。

　　他是在夜泳吗！

　　苏念念再定睛一看，海边已经没有了季珞教授的人影。

　　震惊过后，苏念念关上了窗户，她安慰自己：季珞教授是个大人，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过了很久，久到时针已经快指向了十二点，隔壁都没有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

　　有些许担忧的苏念念又打开了窗户，黑黝黝的海已经没有了一丝光亮。

　　于是苏念念先是尝试着给教授发信息，在未能得到回复后，苏念念又给教授打了电话。直到铃声响尽，季珞教授都没有接电话。

　　万一，哪怕万一，他出意外了呢?

　　苏念念感到十分恐惧，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往大海走去。

　　超过十二点的街道对苏念念而言简直是恐怖片取景地，她匆匆忙忙地穿过一条罕无人烟的街道，然后豁出了胆子直奔海边。

　　海边黑得不见五指，只有稀疏的几点灯光点缀黑暗。

　　苏念念手忙脚乱地打开手电，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脚边整齐地摞着一堆衣物，苏念念能够认出来这正是季珞教授的衣服。

　　季珞教授的手机被夹在衣服堆里，而苏念念发送的那条信息明晃晃地出现在未读信息页面上。

　　苏念念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一些晕眩，她的心底隐隐觉得季珞教授已经遇难。

　　她高举着手电，声音发颤地对着海面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季珞的名字，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过了许久，苏念念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生无可恋的她拨通了110，然后呆呆地蹲在了海边。

　　这片海域是曾经第一次遇见谭芷的地方，因此对季珞而言，能够重返故地是一件令人格外欣喜的事情。

　　趁着晚上海边人烟稀少，季珞就久违地回到了海洋。

　　他回到了当初小黑人鱼的领地，那里的鱼肉依旧如此肥美，因此季珞又饱食了一顿夜宵。

　　填饱肚子后，季珞又昏昏沉沉地枕着海藻眯了会，海水温柔地包裹着身躯，季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等到硕大的月亮快要沉到海底，季珞才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往回游。

　　靠近了海岸边，季珞看到了一个女孩把头埋在臂弯里的小小轮廓，这让他不禁想到了曾经谭芷也喜欢这样子蹲在海边。

　　游近了，季珞竟诧异地发现这个女孩似乎是苏念念……

　　警察还没有来，苏念念却已经心如死灰了，毕竟都这么久了，季珞教授依旧没有出现——没有人能够在海里待上这么久。

　　苏念念的脑海里突然走马灯似的出现了许多画面，有第一次看到季珞时他拿着一本书对自己浅浅地笑着的模样，也有他吃鱼时慢条斯理的模样。

　　渐渐地，苏念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愈演愈烈的哭泣声在寂静的海边显得格外清晰。

　　“苏念念，哭鼻子呢?”季珞听到苏念念哭了，就赶忙敛去了鱼尾，强劲有力的双腿慢慢趟出海水。

　　苏念念似乎听到了季珞教授的声音，猛一抬头，果然看到浑身湿哒哒的教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季教授，你……你没死！”苏念念激动得愣在原地，而后也顾不上师生有别，狠狠地扑到了季珞的怀里。

　　苏念念在季珞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心眼里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我看到你去游泳了，然后好久……好久你都没回来，我来找你，海边只有你的衣服，我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我……我以为你死了。”苏念念抽抽搭搭地叙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眼泪依旧簌簌地往下掉。

　　看着苏念念因为自己哭得这般伤心，季珞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触动了一下。他用手掌轻轻抚了抚女孩的头发，有些无奈地说:“怎么这么担心我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擅长害羞的苏念念照例脸红了，但又只能忍着害羞劲把头埋在季珞宽厚的臂弯里。

　　在师生二人都沉浸在含情脉脉的气氛里时，警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于是，惊心动魄的夜晚在警察叔叔的教育下落下了帷幕。

　　再一次回到酒店的大床上，苏念念辗转反侧地无法入睡，母胎单身的苏念念开始怀疑自己对季珞教授的感情不单单只是感激之情，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爱慕和心悦。

　　可是，季珞教授也会喜欢我吗?苏念念有些忐忑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