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燃着温柔缠绵的清檀,云疏雨坐在床沿,乌黑的长发及腰,搭在云白的里衣上。
她指尖绕着发尾,眸色娇慵:“风杳,我不想住在这皇宫了,你可有什么办法,有没有合适的毒?”
风杳在一旁抄着药方,闻言动作一滞。笔尖的墨汁在昂贵的云纸上留下了点点墨痕。
“宫宴结束后,陛下有意让公主明日回府。”
“这宫里的污浊气息我闻的恶心。”
云疏雨根本没在听,她摸着柔软的被褥,是哪里的料子呢?像是南边的云锦。
“司律查到什么了吗?林昇都多大岁数了,还占着户部的肥差不放手。
“我也很心动,怎么办,要不要把林昇杀了。”
风杳换了张纸,重新抄写着:“楚府的眼线说楚溶并没有提前回来。司律也派人在城门处打探消息了,副将说近几日并没有奇怪的人混入云京。”
“但有不少扶桑城的人,借着楚溶回京的契机,也来到了云京。”
眸光微寒,唇边冉起一抹讥嘲的笑。
云疏雨懒洋洋地起身,倚在屏风边,侧着头望向风杳:“如此轻易地被查到,就不是楚溶了。老楚相致仕后,楚溶接替了他的位置,若是没点手段,这位置他岂能坐稳。”
这两日伺候她的宫女秋月从大门跑进来,气喘吁吁:“长公主,外面来了许多尚衣宫的宫女,说是给殿下送些衣饰。”
还没等云疏雨开口。大门处鱼贯而入两排宫女,跪在了她面前。
“喂!殿下还没让你们进来呢!”
掌事宫女无视秋月,直接和云疏雨对话:“长公主殿下,这是陛下差奴婢送来的,说是让长公主挑些喜欢的参加宫宴。”
云疏雨缓缓低下眼睫,轻笑了一声:“你是哪个宫的?”
风杳放下笔,看向云疏雨,又扫了眼说话的宫女。
未经通传,擅入长公主寝宫,也不知谁给她们的胆子。
掌事宫女半低着头:“奴婢是尚衣宫的。”
宫里受宠的一共两位娘娘,一位是林昇弟弟的大女儿——容妃林萤萤,代为管理六宫。另一位是楚溶献的美人——江可芸。
眼底蒙上了些许阴霾,云疏雨顺口喊起来秋月,朝她摆着手:“本宫乏得很,你去替本宫随便选一些。”
“殿下饶命!这般事奴婢替不得。”
掌事宫女也开口劝道,言语间鄙夷之意尽显:“长公主殿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她一个奴婢碰不得的。”
“这些可是陛下送给本宫的?”
掌事宫女没料到云疏雨这么难伺候,这些东西还不满足?但还是点了点头:“长公主所言极是。”
云疏雨盯了她半晌后,迈着步子走到墙边,春日里的地板还透着凉。
她从八角宫灯里抽出正在燃着的烛火,走到掌事宫女面前,俯下身。
恶劣地勾着唇角,悄声道:“林萤萤怎么吩咐你的,和本宫讲讲?是想让你来探探,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
掌事宫女浑身猛地一颤,被吓出冷汗。长公主怎么会知道?还未等自己多想,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脊背发寒。
“你以为有她撑腰,就可以拿这些陈腐破旧上不得台面的衣饰来看不起本宫?”
“别忘了她只是个妃,本宫是陛下的亲姐,冠以国姓。若是本宫生气处置了你,在背后的她可一点事情都没有。”
掌事宫女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胸口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后悔自己主动和容妃请命揽下此事。
“长公主殿下,饶命......”
她想求饶,却见面前火光一闪。
“诶呀!你这奴婢做事毛手毛脚的,怎么冲撞本宫?”
掌事宫女低头一看,方才在长公主拿着的烛火,居然掉到了自己乘着的玉盘里。
顿时惊呼声四起。
“走水了!快来人啊!”
掌事宫女连忙将玉盘甩开,磕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其中的九尾点翠凤簪断成两半,落到一边。
“不过和你说了几句话,竟如此激动,都不小心撞到本宫了。尚衣宫的奴婢还真是没规矩。”
掌事宫女跌坐在地上,还未从惊恐中回神,目光呆滞。
没有其他可以点燃的物件,火苗渐渐变小。
自己明明没有碰到。
她不解地抬头,却对上云疏雨满是恶意又藏着点惋惜的眸子,红润的嘴唇正张合地说着什么。
长公主是故意的,烛火本是要丢到自己身上的。因自己有了动作,才阴差阳错丢到了玉盘中。
这是个疯子。
可疯子又如何?她跟在容妃身边安生日子过久了,一时忘了天下冠以国姓的仅有两人。
皇宫中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奴婢不明不白的消失,这般想法出现在脑子里,想象到被罚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一张脸苍白如纸,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为何会这样?掌事宫女原本以为,神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的云疏雨,什么都不懂。
“本宫也好久未入宫了,怨不得你。”
云疏雨换了一副语气:“罢了罢了,本宫没了兴致。你们东西都放下,出去吧。”
尚衣宫的宫女们没有动作,相互看了一眼,余光又落到掌事的身上。
秋月见状顺口出声:“宫宴还未开始,就让长公主殿下遇见这般事,是何居心。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掌事姑姑拉去刑司受罚。”
掌事宫女见云疏雨没有反驳,咽了下口水,还有些后怕:”多谢长公主开恩。“
她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被拖了出去。
开恩?可笑。
既已做了替主子咬人的狗,就要有为其挡灾的觉悟。
折腾了一早上,云疏雨也有些乏了,慢条斯理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秋月直接跪下:“奴婢有罪,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云疏雨看了秋月许久,她笑着摆了摆手:“这些东西本宫不喜。秋月,你再去给本宫取一些,让本宫看看你的眼光如何。”
遣散了秋月,风杳上前拉着云疏雨的手,上下仔细地检查着:“殿下总是冒险,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前几日的伤本就没好。烛火滚烫,可有被伤到?”
莲池的锦鲤上下沉浮,吐着泡泡。此时的御花园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云初度亲自拟的名单,又经过云疏雨择选。今日能来参加宫宴的,无一不是皇室贵胄。
宫宴还未正式开始。许多世家贵女到的早,便聚在一起,议论云京这些日子的事。
“时监正受伤了?我今日入宫,正是想见监正大人一面。这次机会没了,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坐在一旁的女子,鹅黄色的苏绣衣裙,头顶东珠鱼尾钗。不屑道:“还不是离京多年的长公主,刚回来就想着和时霁攀关系,害得他受了伤。”
云京里有两位公子可被称为姑娘们的心上人,便是时霁与楚溶。不过听到她提到长公主,没有人敢回应,一时气氛沉了下来。
“长公主的容貌可谓绝色,再加上一直有传闻说长公主与时监正关系匪浅。她一回来,落落倒有些着急了。”
林落落的视线顺着人群让开的缝隙瞟过去,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宋应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宋应月走到她旁边坐下,神色惋惜道:“父亲不幸害了病,兄长又在外与你表哥作战,只能派我来参加宫宴了,刚到就听到这番话。”
林落落:“我着急?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胡话?哼,你见过长公主?我倒要瞧瞧,她长得是什么天仙模样。”
林落落还想嘲讽几句,可门外的通报声突然响起。
“陛下驾到!钦天监监正到!太医院院首到!”
云初度掀起眼皮,转身向后望去,并没看到他想见的人,“风杳,为何不见皇姊,可是身子不适?”
风杳行礼:“回陛下,长公主今早不幸受了惊,臣给开了些安神的药。”
时霁抬眸,神情怔然,眼底闪过一丝不不可察的担忧。
长公主受伤了?
短短几句话。云初度的神色忽变:“发生了何事,是谁人没有眼色,敢在皇姊面前不敬。”
“是尚衣宫的掌事宫女不小心撞到了长公主,以致烛火不慎跌落……”
云初度听不下去,急着打断了他:“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朕居然才知道!皇姊可有受伤?快带朕去看看。”
“陛下莫急,公主无恙。公主知道今日宫宴重要,这时怕是已经从殿里出来了。”
云初度瞪了风杳一眼,声音隐着说不出的冷意:“朕对皇姊一句重话都没有,一群奴婢竟比朕还要尊贵了不成?”
“全部杖杀。”
时霁回过神来,垂着眸,神情依旧平静温润。长公主的行事他不是没见过,也知道风杳的话避重就轻。
他悄悄松开了手,掌心出现了数个红痕,有些发痛。
时霁抿直了唇线,视线落到云初度身后的太监上,听说陪了殿下一年的王公公不小心触到了陛下的霉头。
“他们在聊什么?为何不见花容月色的长公主?”
林落落时不时地投去视线。落到时霁身上,小声感叹道:“有时我怀疑时霁是不是天上下凡渡劫的神君,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如此好看。”
宋应月看见她花痴的模样,不留情面的嘲讽道:“别想了,那可是时霁,身负天命,不许娶妻生子。你没听过一入钦天监,生死唯一人吗?”
“你!”林落落突然泄了气,胳膊抵在桌子上,拄着下巴。
“你就不能让我做做白日梦!不是说楚溶今日回来吗,也不见人影。”
“长公主殿下驾到!”
云疏雨一袭缟羽罗裙,犹如白鸟的羽毛,上面繁复的银色花纹仿佛有生命,散发着流光。
长发尽绾了起,露出长颈,额头中红花钿栩栩如生,好生尊贵。
时霁余光悄然看去,云疏雨唇色映着肌肤雪白,鬓边两缕散发不经意间垂下。
“本宫可来迟了?”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众人皆俯身行礼,林落落不情不愿,动作敷衍。
见云疏雨的目光看向自己,她眼皮咚地一跳。
“皇姊怎会迟?皇姊没到,就让他们都等着。”云初度大喜,走到云疏雨身边,搀扶着她:”风杳与朕说,皇姊早上受了伤?”
抬起眼,目光从整个院子划过。云疏雨唇角上扬:“并无大碍,许是我许久未回云京,宫里的人还不知如何伺候,做起事来未免有些束手束脚罢了。”
云初度眉峰立着,轻嗤一声:“哼。竟不知如何伺候长公主?改日朕让他们好好学学规矩。”
云疏雨嘴角含笑,没再说话。
宫墙外的轿子里。楚溶手执山水折扇,叩着窗楹。
楚南依旧是伪装成车夫,若是有人路过,也不会起疑。“楚相,已经到了宫宴开始的时辰,我们要现在进宫吗?”
有风吹动车帘,不禁露出楚溶眸中的一缕沉思:“不急,城外的人如何了?”
“陛下派的人全被桑城主的人解决了,刺客只留了几个活口,送往大理寺了。”
“正如楚相的安排,他们皆会指认幕后之人即是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