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昆仑墟的积雪融了大半, 大地露出了一点生机盎然的绿。
此时距离洛夕夕从无极崖出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的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后期。
与凡界庸庸碌碌的普通修士相比，这个年岁就拥有如此修为, 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可在昆仑墟上，那就什么也不是。
为此，沈宴清没少三天两头的把她叫过去挨骂。
但是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更何况是修仙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如果有仙草灵石就能让修为提升上去, 那么那些修二代就全是渡劫期的滔天大修了。
突破金丹是一个坎儿, 有些人穷极一生也跨不过去。
更何况洛夕夕本就志不在此，修炼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沈宴清气极，当即决定要她去探北海一个新出世的地下妖境。在生死一线之间, 领悟突破的契机。
这次换成洛夕夕傻眼了。
那上古秘境似乎涉及到上古修仙界，仙朝十分重视, 下令所有下属势力都要派出精英弟子进入其中。
当然，这么一个全修仙界都瞩目的地方，危险肯定也不小。
妖魔鬼怪, 魑魅魍魉, 百鬼夜行…
然而最危险之处却不是这些魔物, 而是人。
上古秘境绵延十万里，只要是修为在渡劫期以下的都可以进入。
而仙朝也默许这种行为，反正只要掌控住出口，那些人就相当于免费替仙门弟子探路的炮灰, 待他们从秘境里出来, 就会被带走审问。
那些没有资源的散修大多都会进入这里碰碰运气，当然, 也包括一些邪修。
他们专门屠戮正道修士，把他们抽魂练尸。
原著中洛怀书进入这里也是数次遇险，更可况像洛夕夕这种筑基期小修士，在进入地下妖境的修士中，连炮灰都算不上。
原著中洛曦瑶并没有去这个上古秘境，所以洛夕夕也十分忐忑。
连最爱的蟹粉酥都吃不下了。
……
十天后，洛夕夕还是坐上了飞往北海的仙船。
昆仑墟与北海之间，一个是最东边，一个是极北，整整隔了三个大洲，就算是坐仙船也得整整飞行三个月。
这次昆仑墟一共派出了二十艘仙船，一百五十名弟子，五位长老。
浩浩汤汤的船队行驶在海天之水之上，所有仙船上都挂着统一制式的图腾，那是一轮大日，代表着仙朝。
船队所过之处，遮天蔽日，诛邪退让。
净梵峰的仙船上。
洛怀书站在船头操控着仙船，而洛夕夕则是忧心忡忡的坐在一旁看风景。
因为这次的任务是探索秘境，所以表面上没有修为的沈负雪没有跟来。
赵小胖一路都跟在洛夕夕身旁安慰她，“师姐，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见赵玄凌对地下秘境并不重视，洛夕夕严肃且认真地叮嘱道：“千万不要大意，我听沈负雪说这个上古秘境特别危险，是真的会死人的！”
赵玄凌心里一暖，脸笑成一个小括号，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师姐，我明白的，来之前师父也有叮嘱过。我平日里有认真修炼，师父说我不出一年就能突破元婴了，如果在秘境里有所收获，日后突破化神也不成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悄悄瞥了一眼正在操控仙船的洛怀书。
洛夕夕是真的为这孩子高兴，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慈祥，“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说完，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玄凌总觉得洛夕夕的语气哪里不太对，但很快就沉浸在被师姐摸头的喜悦中无暇顾及其他了。
气氛正温馨，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洛夕夕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暗金色的眸子。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小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墨白相间的劲装，背负一把玄铁剑。
高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眉眼极其浓烈，好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狼。
在她印象中有这么一双暗金色眸子的只有一个人。
洛夕夕面色复杂，犹豫片刻，刚想打招呼，结果江行灯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好吧。
小朋友并没有原谅她呢。
由于江行灯实在长得太好看，赵玄凌瞬间危机感爆棚，“师姐，他是谁？！”
“…净梵峰新收的弟子，我的小师弟。”
小师弟～
赵小胖酸得牙都要咬碎了。
……
船队驶出海天之水，到了通州地界，就见一队雕刻凤凰图腾的仙船迎了过来。
船上弟子皆眉目周正，穿着红色鸾鸟锦袍，头戴鎏金冠，手执统一制式的细剑。
红红的一片，看上去很是漂亮。
洛夕夕还在他们中间看到了一个熟人，展新月！
一众红衣中，只有她的衣服是正红色的，衣服上绣的图腾也是凤凰而非鸾鸟。也只有她的武器是一条紫蛇鞭，而非细剑。
十多年未见，这小公主是女大十八变，越大越好看了。
展新月也看见了仙船上朝她招手的洛夕夕，思考了一下“她们很熟么”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此次出征时间紧迫，因此船队并没有停留，与通州船队汇合后陆续一路向北。
后面的几个月，又陆陆续续有形态各异的仙船加入船队，很快仙船的数量就超过了百艘。
终于经过长途跋涉，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北海。
……
这里是大陆最北边，由几百个或大或小的岛屿组成的大陆群。
这些仙岛上资源丰富，灵石矿脉数不胜数，又背靠大海，可以说是除了通州之外最富饶繁华的地方。
同时北海地理位置也十分优越，与幽州相邻，却又与仙朝相去甚远，天高皇帝远，压迫和赋税都不重，因此百姓们生活富足，修仙文明璀璨。
至少从前是这样的…
只是在洛夕夕被关押在无极崖的十年，仙朝却数提高北侓、临江、安槐这些北海小国的赋税，到了他们无力承受的地步。
然后再以不缴税的名义，给他们安上谋逆的罪名，屠杀全族。
北海境内凡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全都变卖为奴，在永不见天日的地下挖矿。
至于那些凡人和练气期修士，他们就像是蚂蚁，随意就会被碾死。死了也无人在意。
几个小国的修士拼死反抗，最终还是以卵击石。
那一场战争打得尸横遍野，北海修士的血染红了数座岛屿。
上古秘境就是被战场冲天的煞气意外开启的。
但洛夕夕知道，仙朝的人这么做，只是为了准备沈玄道的万年大寿筹备寿礼。
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就要让数以万计的同道祭天。
……
仙船降落在上古秘境所在的岛屿，一众昆仑弟子结伴在仙岛上逛了起来。
这里也是那场大战的中心。
尽管已经过去了六个月的时间，可地面上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倒塌的建筑。
五步一新坟。
遇到的人皆披麻戴孝，神情麻木。
众昆仑墟弟子们疑惑的看着这副场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北海不是富饶之地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是遭到了兽潮或者邪修屠城？”
赵玄凌拉住了一个行人的胳膊，“道友，麻烦问一下，这里发生什么了？”
被他拉住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色阴郁地看了赵玄凌一眼，突然提剑朝他刺来。
尽管他做得十分隐蔽，可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这一杀招轻易就被躲开了。
周围弟子纷纷拔出长剑指着那男人，“大胆邪修！竟敢暗算我昆仑墟弟子！”
男人却不管不管的骂道：“呸！杀的就是你们这些仙朝的走狗！老子恨不得抽你们的筋，喝你们的血！你们这些恶魔，就该下地狱！”
赵玄凌皱紧了眉头，“昆仑墟一向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我决不允许你诋毁昆仑墟！”
男人面容扭曲，“诋毁？不是你们血洗北海！不是你们害的我家破人亡的么？”
一众昆仑弟子反驳，“那是北海出现叛乱，仙朝派兵镇压！”
男人大声反驳，“我们北侓一向安分守己，可他们将赋税提高了十倍！交不上就杀！”
一个女弟子笃定道：“道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仙朝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的父亲、妻子、儿子、儿媳、孙子都死了……”男人哽咽，两行浊泪从苍老的脸颊上滑落。
一众弟子心中坚信仙朝不会做这种事，可听见男人的话，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动摇…
可昆仑墟是他们的家啊，是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
要他们如何相信这种真相？
知道一切的洛夕夕只觉得心里一片悲凉，“让他走吧，莫要伤他性命。”
众弟子收了剑，给男人让出了一条路。
男人却是不肯离开，仰天长啸一声，提着剑要和众人拼命，却撞死在了一个弟子的仙剑之上。
南烛不知何时站在了洛怀书身旁，“这就是你们信仰的仙朝，好好睁大眼睛看看吧。”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了男人的尸体，哭得悲怆，“生儿啊，我的生儿啊！”
一众昆仑弟子震惊又无措地呆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老妇人哭了很久，突然绝望地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昆仑弟子。
那一眼，比钝刀子割肉还难挨。
下一秒，老妇人嘴角溢出一丝血，自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