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站在原地,看似只是沉默不语,实则已经开始发呆。
她对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傲慢家伙实在没什么兴趣,对方嘴巴一开一合说个没完,她左耳进右耳出,听了等于没听,注意力早已从现场飞走。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头一次遇上这类自说自话的人,交给夏油杰处理就好了。
大不了……
大不了打一顿就是了。
想到这里,真理忍不住又侧目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脸——
上挑眼,薄嘴唇。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扬着下巴,确实是看起来挺欠揍的样子。
夏油杰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真理猜这人大概还因为对方的语气而有点不爽,因为夏油杰不仅站着没动,还故意抬手假意掏掏耳朵,做出一副耳背听不清的模样。
见此,对面的黑发少年拳头渐紧,原本只是傲然的面色逐渐阴沉。
两人的不配合落在他眼中,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你们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目光阴沉,嘴角不愉快地扬起,“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就和那些普通猴子没两样,你们好歹也是咒术师吧,连这点知能都没有的话,那还不如去死好了。”
这话说得极其无礼且恶毒。
夏油杰面色顿时冷下来,像是回应他的情绪,身后的空间裂开缝隙,隐隐能够看到数只咒灵无声地嘶吼咆哮,挣扎欲出。
他沉下嗓音:“没有人教过你话不能乱说吗?”
“真遗憾,没有。”
黑发少年扫过那好像下一秒就会摆脱桎梏冲向自己的咒灵,哼笑一声,分毫没有畏惧。
“原来你只是个式神使啊。”他眼神中透出一丝轻视,语气里多了点失望和不屑,“式神使一般都是自身没什么本事废物,只会躲在弱得要死的式神身后,也只有十种影法术才……哈,算了,和你们这些人说这些也没用。”
说完似乎尤觉不足,他将满怀恶意的视线投向一旁的真理。
“那边那个。喂,那你呢,你的术式又是什么?”
少年不客气地发问,视线像打量花瓶或是什么摆件。
这轻慢的口吻让夏油杰忍不住直接向前走了两步,同时捏紧了拳头,大有现在就要好好招呼对方,教教他什么叫做“话不能乱说”的意思。
只是顾虑周围往来的游客,他到底还是压下在景区打架斗殴的冲动,没有做出会当场引来老师的行为。
而真理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无言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对方这是在和她说话吗?
看着不像,有谁正经和别人说话是用这种语气的?
她这么想着,浑不在意地转开视线,把自己刚刚走神期间察觉到的事情告知夏油杰:“咒胎快要孵化了。杰,时间不多了。”
夏油杰顿时顾不上其他,立刻决断道:“来不及通知夜蛾老师了,我现在立刻想办法让游客先离开!”
真理点点头表示明白,不忘提醒他:“记得放帐!”
“你们两个……站住!”
被真理的一瞥及随后的无视彻底激怒,黑发少年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真理的胳膊,“谁允许你们走了?喂,女人,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眼前的景色已骤然转变,人与建筑都从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沙石地面。
凸起的石子尖端在眼前闪过寒光,那尖锐锋芒离他那样近,近到……近到他的面颊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就好像他此时不是站立着,而是狼狈地倒在地上,脸紧贴着沙石一样。
难以言喻的重压让他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无法动弹,一种诡异的被挤压的感觉从身体内侧向外扩散。
血管像是快要爆掉,皮肉好似成熟的水果,被按压变形,溢出鲜红汁液。
平常引以为傲的咒力和术式在此时起不到半点作用,日日锤炼的身体也显露出其脆弱的一面。
无法抵抗,无力抵抗。
少年双目圆睁,牙关咬紧到像是要磨碎牙齿。
“……原来你在和我说话啊。”
他听到那个冷淡的女声在自己头顶上方响起。
那个看起来乖巧漂亮的女孩俯视着他,仍然只是朝他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随后便不在意地移开视线。
“这个就是你们说的‘术式’吧,现在你体验到了。”
“——!”
被她按在地上的家伙一瞬间爆发出了剧烈的反抗,但这种反抗在真理的压制下毫无意义。
“别乱动,我要控制住不把你捏碎也很不容易。”真理不耐烦地警告对方。
她懒得再浪费时间,从这个话多并且讨人厌的家伙身边走过,拍了一下还愣在原地的夏油杰的胳膊。
他们要做的可不是在这里和中学生打嘴仗。
夏油杰回神,多少有点复杂地看了一眼还被死死压在地上的人,嘴里应了一声。
他稍微确认了一番真理没有失手把人捏出什么不可逆转的问题来,就不再多看,只提醒她“适可而止”。
真理点点头,夏油杰便不再耽搁,拔腿朝法堂内跑去。
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切有条不紊地推进。
疏散人群,落下帐,对付随后闻讯而来的寺庙方——到这一步为止,都还算顺利。
古寺出面与他们沟通的大和尚,似乎是一位“这方面”的知情人。
面对他们的解释,大和尚表现得十分配合,在夏油杰试图通过夜蛾联系到京都这边的辅助监督时,对方直接抬手制止了他。
“联系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对方慈眉善目,即便是对着两个中学生,一口京都腔也客气得很,“请放心,很快便会有专业人士赶来……”
据大和尚说,京都境内的神社与寺庙有着自己内部的信息网络,有些事在他们这类负责人种不算秘密,一般来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这次实在是意外情况,他们原本也曾接到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的联络,说此处咒胎不用担心,会有人负责处理。却不知为何竟然发展成现在的状况,禅院的人却迟迟没有给出预警。
真理在对方的神色之中读出了一些信息。
想想也对。
这里毕竟是国内除东京外,咒术界的另一处重要据点。
这样一间寺院,果然不可能对寺中出现异常毫无察觉,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他们确实早早联络了“专业人士”。
京都不仅有咒术高专的京都分校,还有夜蛾提过的“御三家”在——
真理一顿,忽然想起刚刚那个话很多的家伙。
他开头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要他们“别管闲事”,还说“那是他的猎物”?
……难道说,那个上挑眼就是“禅院”吗?
就是因为有那种家伙在,所以这里的和尚们就觉得高枕无忧了吗?
真理露出微妙的神色。
那家伙话说得那么神气,好像很有把握一样,结果却连普通人都没有提前疏散,还被她当场放倒,那样的人能抵什么用啊?
现在自己联系的人迟迟没有作为,想必面前的大和尚心中也不无恼火,或许也是因此,对方才会对他们的行动如此配合,处处与他们方便。
“总之,现在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夏油杰假装没听见对方说的“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之类的话,笑着向对方保证。
他礼貌地把大和尚也请出寺庙,才终于松了口气。
清场工作终于结束,现在整个寺内按理说应该只剩下他和真理两人,以及在被帐遮住的法堂内那情况不明的咒胎。
“好了,这下终于能放开手脚了。”
“速战速决吧。”
真理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院落,有点烦恼,“不知道大家集合了没有,班级的其他人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之后找个理由对付一下吧。”
提起这个,夏油杰也有点头疼,“只能道歉了,只要我们快点解决就问题不大。”
虽然说,基本已经可以预料到一定会被误解成他们两单独行动,偷偷去别的地方玩了……
算了,误解就误解吧。反正都要毕业了。
总比告诉老师他们其实是去使用超能力大战怪物,拯救全校师生要来得强吧?
“咦。”
真理忽然停下脚步。
她看向法堂门外。那位可能是“禅院”的少年竟还站在那里。
在稍稍出手警告之后,她并没有刻意限制黑发少年的行动,但对方此时却没有趁机离开,而是面色难看地抱胸站在原地。
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他的出现突兀得古怪。
看见他们,少年的神情奇怪地扭曲了,但他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反而退后一步,跟在了两人身后。
就像是在观察什么一样。
真理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和之前不太相同,但同样让人不太舒服。
“别理他了。”她拉了一下想上前去阻止的夏油杰,摇了摇头。
既然对方不挑衅,还表现出一副不会碍事的态度,那她也懒得多计较。总归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这家伙。
“快点,杰。”
真理看向寺庙的法堂,目光似乎已经穿过阻隔,落在鼓动的咒胎上。
“再磨蹭的话,‘它’就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