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一伙,在这县城,敲诈勒索,捉钱放贷,臭名昭著,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是人人都怕的地头蛇。
除此之外,他竟还和伢行有勾连,像倒卖人口这种丧心病狂的恶事也是他的基本业务。
往往将被盯上的猎户山奴逼得家破人亡,再将适龄孩童卖给伢行的人伢子。
听到李黑来意,丰和强压怒意,身子缓缓直起,“我兄妹二人孤苦相依。即使清贫些,却也不敢靠着卖妹妹苟活。”
李黑年轻时习拳,打熬筋骨,这些年靠着手段肮脏,虽不说大富贵,却也日日温饱,身子壮硕远胜寻常猎户山奴。
但站在丰和面前,却依然矮了大半个脑袋。
丰和虽然身形瘦削,但骨架却是极大,这一起身,隐隐有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之势,李黑身后几名泼皮都下意识后退一步。
李黑却不以为意,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
在他眼中,丰家大郎形貌魁梧,却和他死去的爹一样,徒有其表,在山奴里是出了名的窝囊废,李黑根本不在意。
“哎,怎能如此这般想呢,杏花楼的白大家可是很有诚意的。”
他竖起两根手指:“四十贯,只要你妹妹签了卖身契,你就有整整四十贯到手。
这四十贯,你靠打猎,半辈子也攒不来,何必这样执拗?
更何况,你妹妹去了杏花楼,虽然未脱贱籍,但锦衣银叉,也好过跟你在这山上风吹日晒,是不是?”
李黑脖子后仰才能看清丰和正脸,粗布短衣,晒得黑了些,却身姿如松,容貌雄毅,让人望之生出敬意。
若非他兄妹俩有这份相貌,杏花楼还未必肯出那价钱。
秋风吹过,屋内火炉沸水咕嘟,炉底火焰将熄。
丰和躬身,往炉底添了几把柴火,拿起炉旁蒲叶轻扇,维续着火苗。
见丰和不理睬他,李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随即却又抹上笑容:
“小妹这是感染风寒了?你瞧瞧,丰老大走了后,你兄妹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我遭了难,是你爹借给我银子渡过难关。如今丰老大虽不在了,我却依然回报一二,也好无愧于心。
他看着丰和的背影,刻意压低吐字声,犹如长蛇嘶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黑说完之后,死死盯着丰和,不再言语。
丰和依然没有出声,扇火的动作在空中微微停顿。
就在李黑快要不耐烦时,丰和转过身来,露出窝囊废般笑容:“你也知道,我妹妹是真病了。就算要送,也要等她好起来,是不是?”
见丰和语气松动,李黑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眼珠子一转,心里一想,若是强行抢人,送个病号过去,没准还徒惹得杏花楼不快。
反正在这白鹿山中,区区山奴也不担心翻出浪来。
他语气一转,重新露出笑容:“倒是我今天来得不巧了。既如此,你好好照顾小妹,等过几日她的病情好转,我再来说话。”
望着几个泼皮的背影,丰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当时警惕,没有将白角兽的尸体带回来,不然……
只是,自己在逃命的时候,没顾上那白角鹿,在树丛中被撕碎成了几块,恐卖不出多好的价钱了。
“大哥,今天就这么算了?“泼皮小弟挤上前问道。
李黑阴冷的目光扫过猎货街那一筐筐猎货,嘴里说道:“杏花楼出五十贯,要十四岁以下,容貌艳丽,身家清白的女子。
丰家那小娘子看着都快病死了,真送个尸体过去,你以为我们还能走出杏花楼?”
杏花楼背靠县城李家,他这等混迹江湖的泼皮无赖,李家碾死他们不比碾死蚂蚁难多少。
小弟直着眼睛,有些咂舌:“杏花楼出手也忒大方了,这都赶上市价的三倍了,买个普通山奴,是钱多吗?”
李黑瞅了他一眼,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咱们拿钱办事,别的少打听。”
“我看丰家那小子,不太像是甘心服帖的。”
李黑冷笑一声,区区一山奴,不服又能如何,莫非还要跑到官府告他?那是自寻死路!
丰家小娘如今金贵得很,若是出了差池,损失的可是两百贯钱。
其实,从一开始,李黑就没打算给丰和一文钱。他的打算是,一拿到丰家小娘,便把那小子弄死喂狼。
刚才假装妥协,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小弟不甘心地说了句:“四哥,那小子体格不错,到时候卖去丁武堂,岂不是又赚一笔?”
李黑冷笑一声:“大哥我混迹林山郡这么多年,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靠的就是两点,狠,谨慎!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事,我可不做。还是沉了江安全。”
背着背篓,盖上一层破抹布,丰和来到往日售卖猎物的南街兽栏。县城里诸多行市,能够在这立足,都背靠着城中权贵。
猎货街背靠县城徐家,分南北两条街,各有一名管事负责整条街的猎物售卖,工具租赁等诸般事务。
丰和穿着麻鞋走在街道上,两边店面尽是猎物尸体,鼻尖所嗅皆是浓郁腥味。
南街的管事姓张,相比北街管事,剥削的还不算厉害,丰和之前的猎物都是在这里售卖的。
“哟,丰家大郎来了,看这光景,是抓着大货了?”
一伙计迎上前,当看向背篓时,眼睛一亮,乍舌道:“白角鹿,竟是这稀罕物!”
正在柜台算账,头发有些花白的张管事,听到白角鹿,抬头,朝这边看了眼,随即放下笔,快步走来。
“唔,今是几年一遇的白角鹿,可惜成了这副模样,啧啧。”
胡管事先是打量几眼,接着对丰和说道:“若是整的,这般个头起码值十两,如今嘛,恐最多只能给你五两。”
丰和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虽然压了些价,但还算公道。五两银子,买了药,还能剩下许多。
张管事对着丰和问道:“这猎物,是你在林子深处捕到的?”
丰和将空背篓背在身后,如实说道:“妹妹感染了风寒,急需药物治病,不得已只能冒险,好在运气不错。”
胡管事点了点头,没有如往常般点出铜钱给丰和,从柜台上取出戳子,称了五两银子递给丰和,同时开口道:“买药的话,去菩萨庙李家铺子,告诉他我的名字,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丰和一愣,随即弯腰躬身致谢:“多谢胡管事。”
山奴,身卑位贱,药铺未必会卖药给他,即使卖了价格也会贵上许多。
胡管事重新拿起算盘,低头算起账来,没再理会丰和。
拿上银钱,丰和前往鱼行街旁的菩萨庙,找到李家药铺,报上胡管事名号。
说明病症,加上原先积蓄,总共花了二两又七十文抓了四副药。
提着药包,他急匆匆赶回山上,丰莹的体温愈发高了,耽误不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