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见着自己的爱情死在时光里。
“枢,我与优姬之间,你选择的永远都是后者,枢,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几百年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巫山的草木大片大片的枯死,青鸟自高空以最优雅的姿势匍落于残留的废墟上,时光逆转成海潮的阴影,面目全非。
没有告诉优姬要来的时间,薄凉是在宴会开始后,直接现身在一片花丛里,目光穿越无数的身影,落在最高处的那一个王座上,她看到曾经的少年寡淡忧郁的笑容,在昏暗的天幕下,散出月牙的白光。她还看到少年身边的少女,红着脸,如枝头上最清香的一朵百合花。
潮水在眸子里如水草一般涌起,薄凉唇边浮出一抹苍凉的笑,回忆像是破掉的水囊一样涌了进来,薄凉是,枢亦是。
“锥生零,带优姬回去”玖兰枢缓缓站起身,所有吸血鬼虎视眈眈的盯着突然的闯入者,俯身等待君主的命令。而零早就不耐烦这个所谓的生日宴会,冷冷的看了一眼,像是知道薄凉与这些吸血鬼的关系,零不由分说的拉起优姬,就要离开。
但优姬即使被封印了记忆,她还是那个会为陌生人担心,无意中就可以散发温暖的少女,所以她担忧的看着薄凉,“玖兰学长,她…”
“优姬,可以先回去吗?我不会为难她的”枢温柔的摸了摸优姬的头,这在薄凉的记忆里,每一天每一天都是。
不知道是零坚持的缘故还是因为信了枢的话,优姬虽然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离开了月之寮。
原来喧闹的气氛,变的安静,甚至薄凉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是深入骨髓的想念。
玖兰枢望着生命中存在了几百年的烙影,刹那的心痛,永埋心间止于骨髓,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化成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薄凉,你没死”
大概是薄凉与枢之间的羁绊,没有任何人可以插入其中,所以周围的吸血鬼们,保持了沉默,但紧绷的身子昭示着,只要薄凉有异动,他们可以随时出手。
“枢,他们就是你选择的同伴吗?还有…优姬”薄凉没有任何动作,她在离枢七步距离的地方,隔着台阶,相互对望。
枢曲起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周身经久不散的忧伤是不是又浓了一点,他说“薄凉,从我杀了你的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和你无关
薄凉瞳孔微缩,喉咙有些发紧,指甲尖锐的刺进手心直到发痛,那一瞬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玖兰枢…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除去元老院,帮你除去猎人协会,你是不是还要给我这个答案”
第一次叫了玖兰枢的全名,似乎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裂痕,枢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薄凉,我不会放一个对优姬有杀意的人在身边,还是你要我再杀你一次”
枢的话在像是空旷的悬崖边,扬起空荡的回音,天空中飞起了无数花朵和数叶的尸体,它们变成一根又一根锐利的箭,扎进薄凉的心里,痛彻心扉的疼,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切断了一切后路,再次见到枢,究竟是为了什么。
“玖兰枢,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那时候,薄凉冷寂的抿着唇,仿佛是末世城楼上低头望见无数飞鸟尸体的绝望,熟悉的渐渐变成陌路,薄凉眼看着爱情变浅变淡,终是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勇气再眼睁睁看着枢用残忍的表情,说一句不喜欢了。
然而玖兰枢没有回答,两个人之间七步的距离,隔阂成了嶙峋的深渊,薄凉想就此解除契约,想就此把所有的爱情都给赫尔莱恩,但如若爱的不够真切,便不会有一世的痴缠,如果爱的不够彻底,便不会至死方休,万劫不复。枢,你知不知道纵使你的惆怅,你的温柔里从来没有我,我仍旧会为你千山万水,披星戴月的奔赴?
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玖兰枢,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想你不会再见到我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薄凉退后了两步,她仔细看着枢脸上每一个线条,似乎下一秒就是诀别。
他不会再见到她,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他的忧伤和喧嚣变得安宁。
枢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暗红之中银白的身影忽然消失,空荡荡的像流着血,这一局棋,下到了胶着,有关纯血的悲哀,有关玖兰家必须背负的罪,一步错,就可能全盘皆输。
薄凉,我只是不希望,你用无尽的生命来记得我,我要背负的太多,而与其给你无休止的等待,不如在一切开始前,将你的绝望结束。
薄凉,我记得你说,你害怕寂寞。
一蓬野火突然撕破了夜色,它曳着燃烧的人影飞旋在空中,薄凉闻到头发和肌肤被烤灼的焦味,不知道是谁的血温热的溅在她的脸和衣服上,混合了嘲弄和冰冷的笑容,像水波一样在苍白清丽的脸上浮动着,终于火红如蛇舞的血光吞食了一切。
薄凉望着一地的尸体,疲惫的晃了晃身子。
枢,你看,优姬做不到的事,我都可以为你做到,而我如此卑微的守护,你为什么全不在乎?
猎人协会一片狼籍,虽然薄凉心绪不稳下杀的不过是协会外围的人,但这也足够协会混乱很长一段时间。夜刈十牙和黑主灰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女单薄的身子和满天漂浮的灰。
薄凉在发呆,但是这不代表一向讨厌吸血鬼的夜刈会放过她,这一次子弹实实的打中薄凉的肩膀,钻心的疼痛迫得薄凉狼狈的撑着墙才站稳脚跟。
“纯血?”见薄凉没有当场消亡,夜刈和黑主对视一眼,神色不定的防备着薄凉。
严格来说,薄凉会被这些专门对付吸血鬼的武器所伤,不过是因为与枢契约的关系,但真要算起来,即使是用来对付更高级吸血鬼的圣器,都不会致她于死亡。
“黑主学院的院长…”薄凉没有时间处理伤口,血不止的流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只是,黑主灰阎的出现不得不让她停手。
那是枢计划中的棋子。
“这种时候大摇大摆的攻击猎人协会,愚蠢的纯血” 夜刈的杀气全数对着薄凉,黑主犀利的注视着薄凉的每一个动作,认真的神色与平常大不相同,毕竟一个是实力强大的现役猎人,一个是传说中的存在,在薄凉不能伤害他们的情况下,能选择的只有离开。
然而黑主却突然说 “十牙,她不在纯血的记录里,玖兰枢没有提供任何她的信息”
“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她必须付出代价” 夜刈再次扣动扳机,不过薄凉显然没有再中一枪的打算。
“御风,壁”忍着疼痛,挡住夜刈的攻击,还来不及放下手,薄凉就感觉到身后闪电般靠近的气息。
黑主手中的匕首与薄凉错身而过,两个猎人默契的配合加上身上的伤,让薄凉吃紧的连连退后。
手臂在黑主的攻击下,几乎整个废掉,薄凉硬生生的将快要显示出紫色的眼眸,逼回青色,那么多种力量里,只有紫色带表的是完全的毁灭。
“有点不对,就算是纯血,被伤到这种程度,竟然还可以支撑,这不可能”
薄凉拖着一只失去知觉的手,吃痛的咬住下唇,“黑主灰阎,你就这么放心的离开学院吗?也许,我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优姬”
看着黑主因为她决绝不悔的愤怒和憎恨微微一愣,薄凉迅速结印,在夜刈开枪的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该死,让她逃了,黑主灰阎,你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话失神?优姬有玖兰枢和零保护,根本不需要你担心”
“不,十牙,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真的想杀优姬,而且有一瞬间,我好象真的看见优姬的死…真的看见”
在被希瑞救醒之后,薄凉标记过可以瞬移的地方并不多,排除掉会因为她受伤而闹的不可开交的宠物店还有异人馆,以及身份是人类不想连累到的白虎门和迹部后,薄凉虚弱的出现在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办公室。
因为已经将近凌晨,所有斯内普很快的就被不该出现的声音吵醒,拿起魔杖,此时斯内普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魔压,足以吓死一般的巫师。
“薄凉小姐,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那未开化的野蛮行径?如果你想死的话,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无论是谁,对着极度生气,魔力爆发的斯内普都不会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但薄凉却在被冻的打了一个冷颤之后,轻笑起来。连枢的事,都被暂时放在了脑后,“斯内普先生,你是现在唯一可以帮我的人了”
冷哼一声,斯内普抿着唇,冷冷剐了薄凉一眼,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薄凉身上的血还有不自然下垂的手臂,但无法压抑的怒气几乎让他有揪住薄凉,狠狠咆哮一翻的冲动,“假设你还有脑子的话,薄凉小姐,你该去圣芒戈或者庞弗雷夫人那,我不会为了你愚蠢的行为浪费任何魔药在你身上”
他不想承认他真的有立刻掐死她的冲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可以在他面前笑的风声水起,难道该死的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保重身体吗?比起莫名其妙的死到某个角落。斯内普更倾向于自己动手让她死在这里。
就好象,他希望自己可以在莉莉那双碧色的眼睛里一样。
“斯内普先生,我要的是一个可以让我安心的地方,伤口我可以自己处理”薄凉苍白的似乎随时会晕过去,但她必须处理好自己的伤口,要不然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昏迷多久,她没有再一个三年的时间了。
“我该荣幸这里可以让你安心吗?”斯内普咬牙切齿的说,身上气压低的连壁炉里的火苗都小了些。
“如果我说是呢”挑眉一笑,薄凉在斯内普有可能扔她出去前,开始治疗自己的伤“御光,净”
乳白的光一瞬包围着薄凉的肩膀和手,但因为是被圣器所伤,而且自己的力量在治疗自己时要打一个折扣,所以伤口愈合的很慢,堪堪止血而已。废掉的手臂依旧没有任何知觉,仅仅是外型看上去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斯内普烦躁的瞪着疼的冷汗连连的薄凉,很想嘲讽她的自作自受,但当真的看到薄凉咬出血的下唇连最后一丝血色都不见后,斯内普还是收起了魔杖,大步上前接住薄凉要倒下去的身子。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为自己的行为掩饰性的补充了一句,斯内普盯着薄凉的伤口,眼色深沉的如同黑夜一般,十几秒之后,斯内普还是抱起薄凉,皱着眉头,把她安放到自己床上。
天知道,他更想一个漂浮咒,把她扔给庞弗雷。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天已经微亮,斯内普站在床边神色不停变换,他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伤到活了近千年的薄凉,但当他俯身要将她放在床上时,贴进在她唇边的耳廓,清楚的听到她缓缓溢出口的一个名字。
他突然明白,能在她心上刺出伤口的,只有那个叫枢的少年。
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因为能在斯内普心口上留下同样伤口的,也只有莉莉,这方面他们出奇的相似。
但,为什么在他看到薄凉的眼泪和鲜血里,勾勒出永不愈合的伤痕时,他的心就忽然痛的不能呼吸了呢?
薄凉,我是被梅林遗忘的人,而你,被世界和时间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