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
计划的导师交流时间其实已经过半，而且大概是考虑到没排练过，在前面两个小组交流时，陆见川也只是让嘉宾对台词。
直接让演一段的，这是第一组。
郁灼二人倒是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可一想到郁灼的演技，洛允宵就先紧张了起来。
陆见川察觉到不对，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有问题？”
郁灼笑笑：“没有。”
三人很快挪到了排练室中央。
演的还是之前试戏的一段，但两人刚开始，陆见川就蹙了眉头。
因为考虑到直播效果，竞演剧本的长度都控制在十到十五分钟内，这开头一幕更短。从谢流年逗弄主角，主角气恼间交代两人困境，到谢流年发现破阵关键却选择沉默，演下来也就两三分钟。
结束时排练室里一片死寂。
“陆老师……”洛允宵看了看陆见川，又看了看郁灼。
郁灼微垂着头，难得安分。
他能感受到陆见川的目光落在身上，也很清楚自己的表现，在陆见川看来肯定是不及格的。
余光中，小猫咪尾巴贴着地板缓慢地扫了个来回，终于迈开小短腿走了过来。
郁灼的心微微提起，却只听陆见川淡淡地对洛允宵说：“我跟你走一段。”
这显然是要亲自示范的意思。
陆见川现场示范演谢流年，这放微博就是能直接上热搜的程度，在场的人顿时激动起来，导师组和嘉宾组的摄影师迅速调整角度，力求将接下来的一幕完整记录。
郁灼无声地退到了边上。
陆见川没看剧本。可张口就是熟练的台词与腔调，谢流年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好像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角色。
洛允宵也被这入戏的速度震住。可他反应很快，神色一凛，稳稳接住了戏。
看似旗鼓相当的两人演起来，角色之间的张力跟之前郁灼演时完全不同。洛允宵很快被带入戏，语气里的紧迫和气恼浑然天成，又始终逃不过谢流年的逗弄。
陆见川的表现却很收敛。可越是收敛，那种骨子里透出来任性和善变却越明显，让知道结局的人的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
郁灼看得微微愣神。
在他眼里，站在洛允宵对面的依旧是小巧的金吉拉。
可就是这小猫咪的模样，配上近乎滑稽的动作，用陆见川的声音说着台词，郁灼竟也被逐渐吸引，甚至好像能从这小猫身上，看出了谢流年的影子。
他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画面。
顽劣少年笑得肆意，锋利又漂亮的骨相在镜头光影中成倍放大，就像是烟花开到最盛时，耀眼得动魄惊心，让人久久难忘。
陆见川跟洛允宵把这一幕走完，扭头却差点被气笑了。
靠在排练室扶栏上的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似难得安分，眼神却已经放空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郁灼。”他叫了一声。
青年慢了两秒才看了过来，海豹似的鼓起掌来：“陆老师演得真好！”
明明夸得格外有诚意，可那双桃花眼总像是带着戏谑。
“刚在想什么呢？”
郁灼看着小猫咪乱甩的尾巴，心神一点点地收了回来，勾唇：“在想……陆老师演得真好。”
陆见川目光沉沉，脸上却波澜不兴：“都看清楚了吧？”
郁灼听出了一点危险的意味，没有直接回答。
陆见川扬起下巴：“过来，照着我演的，你跟他再走一遍。”
郁灼心里一跳，便又听陆见川似笑非笑地补了句。
“不是觉得我演得好吗？来看看你学会了多少。”
话说到这份上，郁灼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洛允宵主动来拉他，脸上那刚跟偶像对戏的激动都还没消退。
郁灼盯着小猫咪的圆眼睛看了会，慢慢挑起了眉梢。
站在洛允宵对面的人再次变换，郁灼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期待。
也不知道他们对一个花瓶期待什么。
他暗自吸了口气，说出了第一句台词。
“停！”
这次陆见川没让他们演完。到主角被吓拔剑，谢流年得逞取笑，他就喊了停。
郁灼看着小猫咪径直走到自己跟前。
“你知道自己在演什么吗？”陆见川语气里的严肃已经很明显了。
郁灼垂眼，敛去了之前面对陆见川时的不正经，语气却还是轻飘飘的。
“知道，谢流年。”
陆见川：“你觉得你演的是谢流年吗？”
这次郁灼没有回答。
他其实能理解陆见川。自己曾经为之努力的角色，被如此糟蹋，大概换了谁都会生气。
但他能做的，大概就是沉默地等着陆见川发作，然后赶紧结束这场交流指导。
郁灼的沉默在陆见川看来却更像是一种满不在乎。
“你之前不是说得很好吗？”他又逼近一步，“谢流年的经历你都能说出来，对他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见解，为什么在演的时候不表现出来？”
郁灼还是沉默。
陆见川：“说话。”
冰冷刺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始终不肯退让，郁灼只好抬头，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小猫咪的尾巴用力地甩了甩，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
“就算能力不足以表现，模仿你总会吧？”陆见川的声音不高，却比之前更强势，“刚才你在开什么小差？”
“我没有。”郁灼一脸无辜。
“那你就按我演的，重复一遍。”
郁灼舔了舔唇，焦躁开始在心底逐渐扩大。
“抱歉，我做不到。”
陆见川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半晌气极反笑：“那我再给你示范一遍。”
说着，他转身对着洛允宵就开始说台词。
洛允宵早被两人之间的暗涌和逐渐激化的对抗震慑住，陆见川突然转身，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慢了好几拍才接上话，台词说得乱七八糟的。
陆见川却一点都不在乎。哪怕赌着一口气，只要开始演，他就能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似乎不管对面站的是谁，他都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可洛允宵根本接不住。
气场全开的陆见川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谢流年玩弄于掌心的蝼蚁，哪怕知道该说什么，知道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方，却根本做不到。
陆见川也没把一整段走完。
他很快就又停了下来，重新看向郁灼：“到你了。”
郁灼也被激出了叛逆心，垂着眼也不动，重复着同一句话。
“抱歉，我做不到。”
“没做过，怎么知道做不到？”
郁灼：“大概是我没什么天赋吧。”
“模仿不需要天赋。”陆见川盯着眼前人，看他始终懒懒地靠着扶栏，心里的火就烧得更旺了。
眼看气氛越渐失控，洛允宵忍不住小声地劝了一句：“郁灼，来试试吧，没关系的。”
郁灼撩起眼帘看他，半晌无声一笑，却依旧没动。
可下一刻，强大的气息突然逼近，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硬是把他推到了洛允宵面前。
陆见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看着他。”
郁灼的心跳漏了一拍。
“想象你现在就是谢流年，这个人对你来说很特别。”陆见川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对他很感兴趣，又忍不住想逗他……”
清冽而浅淡的香味随着声音钻进鼻子，让郁灼有些失神，他不由自主地顺着指引想了下去，可心跳很快就失控了，巨大又没有因由的焦虑让人恐惧，他猛地退了一步，撞开了身后的人。
眼前一切变得虚幻又扭曲。可很快，他就找到了焦点。
陆见川疏冷的眉目映入眼帘，两人的距离近得出奇，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让郁灼有种被彻底笼罩住的错觉。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语带讥诮：“只是让你演戏，不是让你去死，别一脸被侵犯的样子。”
心跳依旧快得让人难受，可听到这话，郁灼的心思莫名地晃了晃。
陆见川重新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扳向洛允宵：“盯着人看，我念一句，你跟一句。”
郁灼如提线木偶，半晌才把视线转向另一个人身上。
洛允宵也没多淡定，满脸慌乱。
可陆见川已经开始了第一句台词，语气腔调依旧带着强大的感染力。
最后是很轻的一句：“说。”
郁灼本能地重复：“过来，看这里。”
不再是朗诵，简单的台词里多了点漫不经心。明明跟陆见川说的很像，可配着清越的声线，又好像跟陆见川的演绎完全不同，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陆见川喉结微微滑动，接着下一句。
“让你过来，就过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让你……”郁灼的呼吸里带着轻颤，刚开头就说不下去了，最后别开了脸。
陆见川蹙了眉头，重复了一遍：“看着他说。”
郁灼却不敢再沉溺。
他垂眼看着再次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半晌才缓慢开口：“让你过来，就过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陆见川的手紧了紧，没往下，又把台词重复了一遍。
“抬头，看着他。”
郁灼抬眼，看着对面的二哈狗头，一点点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的模仿显然远达不到陆见川的要求，身后的人再次重复：“专心一点。”
郁灼扯了扯嘴角，漠然地把台词又念了一遍。
这么一来，陆见川也有些较劲了。他执着地重复着台词，仿佛铁了心要把郁灼调教出来。
可郁灼只觉得焦躁。
同样的台词不断重复，就好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轮回。他总会不小心陷进去，又拼命地想要保持清醒，到最后台词说得越发七零八落。
终于，滴的一声轻响，把他从这混乱中解救了出来。
两人都如梦初醒，陆见川被烫着似的缩了手，退开一步。
郁灼木然地循着声音看去，听到导师组的摄影助理战战兢兢地提醒：“陆老师，真的要超时了……”
一旁的洛允宵也迅速反应过来，夸张地鞠了个躬，大声道：“川哥辛苦了！”
陆见川扫了他一眼，又看向郁灼。
青年怔立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灯光落在那近乎透明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分外脆弱。
缓过神，陆见川才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可下一刻，郁灼就看了过来。
那双桃花眼似含着无尽诉说，可很快又露出了惯有的轻慢笑意，跟看他笑话似的。
陆见川“呵”地笑出声，转过身：“去下一组吧。”
“陆老师慢走。”
陆见川脚步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应：“期待你们在舞台上的表现。”
郁灼慢慢勾了唇：“我们一定好好加油。”
小猫咪气得毛都炸了。
直到陆见川走远了，洛允宵才走到郁灼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
郁灼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偏过头，二哈的脸看起来格外滑稽，但并不可怕。环绕四周的毛茸茸也一样，扭曲，却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刚才被陆见川逼着重复台词实在太狼狈了，他一时间甚至说不清，自己盯着洛允宵看时，是不是真的觉得恐惧。
这种不确定让郁灼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要不，我们再走一段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