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拜谢！！！！】

小镇今天怪得很，不少穿着华丽的外乡人急匆匆朝小镇外走去，三五成群，临走前还不忘朝学塾方向指指点点，甚至朝学塾那边吐起了唾沫，满脸不悦。

齐静春下课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院，执白子，将棋落在了棋盘上，然后便是静静等待着。

良久，

一名少年乞丐出现在后院，径直走到棋盘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坐下。

“先生约我来此地，是想教我下棋？”

齐静春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带你下棋，如何？”

乞丐在小镇浑浑噩噩待了六十年，和其他乞丐不同，他不愁吃穿，因为有眼前这位教书先生接济，每天都会给他一些吃食，一年一套衣服。

齐静春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陈戏，陈平安的陈，烽火戏诸侯的戏。

六十年来齐静春对陈戏只有一个要求，跑遍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记住每一个人，当然，能记住多少是多少，他也不强求。

陈戏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知道齐先生清贫寡欲，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愿意接济他这样的乞丐，比福禄街那几户大户人家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对此，陈戏也是记在心里，对齐静春更是感恩戴德。

少年模样的陈戏伸出黑亮的手，夹起一颗黑子，有模有样，落在了正中央位置，天元。

“先生，今天小镇上好生奇怪。”

“哦，如何奇怪，说来听听。”

陈戏左右看了看，朝齐静春招了招手，待对面之人微微侧身，他也凑了过去，压低声音，仅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昨晚，小镇外不知道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响了好一会，可吓人了。然后啊，今早镇里那口水井就没水了，还有那棵大槐树，树枝都断了几根，你说奇怪不？”

齐静春点了点头，声音柔和，“确实吓人，还有呢？”

“还有那个光棍，先生可认识？小镇东边那个，姓郑，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更奇怪的是，前几年来的那些外乡人，今天逃一般离开了小镇，一个个带着惶恐之色。

我想，是不是外面有坏人要打进来了，那些外乡人得到消息，所以先行跑路了。”

陈戏说完坐直身体，使了使眼色，“先生，要不，我们一起走？”

齐静春微微一笑，突然间伸出一指，点在了少年眉心处。

陈戏一愣，随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接着，就开始做梦。

梦里，他化作一条几十丈高的真龙，立在大地之上，仰望天空。

天边，万族临空，一条条千丈高的真龙，跟随人族登天而去。

后面的事他就没有能力再看见，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人族凯旋归来，四分天下。

后来，有个名气比较大的老头，开始制定各种规矩，其中一条，就是真龙遇岸，遇贤要避，遇到圣人要潜。

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变得强大，直追四大龙王，他开始不服，为何登天一役龙族付出那么大，人类反而要限制龙族。

什么破规矩，他开始在湖岸边翻云覆雨，海浪滔天。

期间，他在岸边遇到了一个白衣人，本想翻个浪花逗弄一下，却被那人一指弹入湖底，镇压了千年之久。

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浮上心头，陈戏身体开始颤抖，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脏乱不堪的头发变得浓密顺滑，身上的污垢一块块掉落，肤色也从黑不溜秋逐渐变成古铜色。

齐静春对少年的变化毫不在意，左手黑子，右手白子，自顾自下棋。

直到棋盘上落满棋子，陈戏才悠悠醒来。

刚一起身，他就跪拜在地，朝齐静春磕了一个头。

“王腾谢过先生，护我六十载！”

齐静春轻轻一挥手，春风拂过，少年就回到了座位上。

“你本名叫王腾？”

少年点点头，脸上尽是沧桑之色，和他如今的外貌有些背道而驰。

“六十年已过，我要走了，你也该走了。”

“那条小白龙魂魄出现了？”

齐静春点点头，没有隐瞒。

王腾心中不解，疑惑道：“即便如此，齐先生一走，这洞天还会有圣人接手，为何破我封印？

齐先生破我封印，斩龙人定会察觉，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先生，变成了齐先生。

“不必如此，喊我齐静春便可。”

“好的，齐先生！”

齐静春哑然失笑，两人没有先生学生之实，对方又是活了几千年的真龙，喊他真名，其实也是合乎常理。

“小白龙出世，代表着什么？别急，好好想。”

王腾开始静下心，真龙之力斩去六十年浑浑噩噩的习惯，脑回路开始逐渐清晰。

渐渐的，王腾脸色开始阴晴不定，到最后，眼中尽是杀气。

“三千年前，斩龙人杀尽天下真龙，他们袖手旁观。小白龙气运散尽，一个个跑来捞好处，现在气运没了，抹抹嘴跑了个干净，三千年的天道反扑，齐先生，你想做什么？”

这些话，王腾几乎是吼出来的，若不是被齐静春阻拦，他已经化作千丈真龙把小镇屠杀殆尽。

“这些人，不值得！”王腾泄了气一般，无奈道。

齐静春换了个话题，“我看上了一个少年，叫陈平安。”

“那个泥瓶巷少年？齐先生是为了他？”

齐静春点点头。

“我会杀了他。”

王腾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护了他六十年的先生，竟然要为小镇六千人赴死，这些人根本不值得。

小镇上的大家族，特别是四姓十族，祖上都参与过斩龙一役。

对于王腾来说，这些人，都该死。

王腾猛的站起身，棋盘被撞的滚落一旁，黑白棋子滚落一地。

“所谓天道，也是人为，齐先生，我和你一起干死他们。”

齐静春朗声一笑，把棋盘放回原处，开始躬身捡棋子，一颗接一颗，非常的耐心。

“这些棋子，就像小镇里的每一个人，你与我说说，这些年我让你到处跑，都记住了哪些人。”

“我…想想。”

王腾脑海慢慢浮现一个个人影，这些人，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人，逐渐重合。

“有个老人曾在陈平安宅子隔壁住过一段时日，我曾随父王见过那人，父王喊他，三山九侯先生。

杨家后院那个老头，父王喊他，青童天君。

姚老头，父王有过一次接待，好像…来自西方。

还有一位封姨。

杏花巷卖糖葫芦的老人，父王喊他，邹前辈。

…………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王腾开始额头冒汗，捡棋子的手也开始颤抖，

每念一个名字，那人的面容就会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任凭他如何努力去想，除了名字，根本想不起对方的容貌。

“齐先生，我…我想不起来了。”

“够了，坐吧！”

二人落座，棋盘自动落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些人，都在跟我下棋。有生局，有平局，也有人做了死局。

就像这一局，白子黑子，一步就能定胜负，你持黑子，试试。”

齐静春指了指棋盘，示意王腾来上一手。

“齐先生，我不会下棋，生死关头，能不能别玩了。

要不你先走，我来断后，谁来我就杀谁。”

王腾有些无法理解，好好的，为什么要为小镇的人去死，不应该跑吗？

“王腾，被镇压千年，龙族的桀骜不驯你是一点没改啊。”

“人间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吗？齐先生，你真的不用在意这些人。

要不，你告诉我对方来的是谁，我去干掉他们。”

在王腾的记忆里，以前的人间练气士，十境，也就是元婴，便可称圣。

齐静春是坐镇一方的圣人，那境界，差不多也就元婴，就那刚才露的两手，顶天了玉璞境。

也不怪王腾如此想，眼前的教书先生，实在太年轻了，如果再年轻个十岁，说一句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再往上走，道龄和实力就不相匹配了。

王腾被齐静春破开封印后，整体实力慢慢恢复，虽然被压制了千年，但积少成多，实力已经到达了玉璞境。

他暗暗想着，只要不是刚才他说的那几个人出手，不管谁来，一龙一人联手，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