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门外。

　　郁灵：“你能怎么帮我？”

　　尤安坐在巨大的通风管道窗上，一脚点地一腿屈起踩着窗沿，管道传来的微风从身后吹起他金色短发，昏暗灯光下动作漫不经心，但眼神却出奇的认真：“我可以把孩子带走，让里面那人活下来。”

　　郁灵静静看着他，她可不认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这少年看着吊儿郎当的不像好人。

　　“但是。”

　　果然。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哦。”

　　郁灵不屑撇嘴笑笑，这是把她当圣母了？

　　救这个女人纯属一时好奇那个奇怪的...味道，不过就是善心大发顺手帮了一把，难不成还真要她牺牲自己救她们母女？重活一世，她不想救任何人，掺和任何事，她只想逃出监狱，过完平淡一生。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她？我根本不认识她。”

　　尤安微扬眉头，眼前少女不买账，这就有点难办了。

　　“哦？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小骗子，你好狠的心啊。”

　　他状似心痛难以置信样，捂着心脏。

　　季淑这时颤颤巍巍从隔间出来，自己的灰色外套系在腰间，把下半身沾了血的裤子挡住，扶着门和墙壁缓缓走，怀里的婴儿裹在郁灵外套里。刚刚还虚弱无比几近昏厥的她，现在竟然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嘴角满是自己和郁灵的血。

　　尤安若有所思，垂头望向少女手臂，光洁无暇，咬痕已然完全消失。

　　他盯着季淑，实则说给郁灵听：“所以，你是想保住自己还是那个小耗子呢。”

　　保住自己，意味着要把孩子弄死。垃圾桶不能扔，会被人看见。那就只能撕碎冲进马桶，或者悄悄带出去，切碎了顺着传送带做成营养液。

　　保住孩子，则意味着要去监管者那自首，然后静待绞刑。

　　郁灵这样分析着，拳头在暗中紧缩了下，面上仍无所谓的样子。

　　她不知道尤安要让她答应什么事，不确定性和风险系数太高。

　　季淑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泪水自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怀里婴儿身上。那女婴仍然一声不吭，呼吸微弱。

　　再不做决定，监管者察觉不对很可能就会过来。这孩子，再不救治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几近崩溃的瘦削女人突然朝尤安跪下

　　“求你，你想做什么事，我答应，我都答应。”

　　“啧，你不行哦。”

　　尤安跳下通风管道窗，绕到郁灵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指了指

　　“只有她可以。”

　　女人立马转了方向，朝郁灵跪，扒着她的腿，声音呜咽

　　“求...你，求你再...帮帮我。”

　　郁灵闭了眼，她不想，真的不想，不想女人或孩子死，也不想答应这个变态少年。

　　季淑见郁灵闭着眼，俨然是不想帮她，咬了咬牙，她做下决定，保孩子，她要孩子活。

　　隐约声响从外面传来。

　　有人来了。

　　不容抉择，郁灵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我答应。”

　　“只要不过分。”

　　她补充到。

　　尤安眼里浮出笑意

　　“当然当然，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喔。”

　　郁灵忽然觉得手臂一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进去又快速拔出来。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手里就被少年塞了个瓶子，里面是淡绿色液体，她记得，这是她昏迷时，少年喂她的营养液。

　　轻声似有若无划过，只有她能听见

　　“事情下次说，东西我拿走了，营养液记得喝哦。”

　　尤安从女人手中接过孩子，转身朝黑暗中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枯发女人痴痴望着，担忧溢于言表但无可奈何，她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爱人没了，孩子也见不到了。

　　郁灵架着她走出门外，心下想着如何解释她们出去这么久。

　　突然，迎面撞上人。

　　意料之外，不是监管者。

　　卡萝笑嘻嘻的盯着她们，不知看了多久

　　“你们干嘛啦，怎么这么久呀。”

　　郁灵：“你怎么来了？”

　　“监管者被叫走，我趁机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顺便上个厕所。”

　　卡萝目光四处扫着，疑惑指着季淑裤子上一滴血迹，问到：“这是怎么了。”

　　季淑有些慌张的拽了拽腰间系的衣服，挡了挡血迹。

　　郁灵镇定多了：“她来例假痛经，比较严重只能我扶着走，那个血应该是不小心滴上了。”

　　卡萝没有追问，郁灵扶着季淑与卡萝擦肩而过。她们必须尽快回到岗位，监管者随时都会回来。

　　女孩悠悠走进厕所，左右观察。

　　没人。

　　然后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看。

　　边看边自言自语:“你说，穿着外套进来，为什么出去外套就不见了呢。难道厕所会吃衣服吗。”

　　外套倒是没找到，但她看到某个隔间马桶盖上，未擦干的血。停住脚步，蹲下，细看还有一丝透明液体也没有被擦干净，笑了笑，忽然对着颈铐字正腔圆说到

　　“我举报，编号26804080133和编号2......”

　　女声掩入沉寂，颈铐忽然蓝绿交替闪烁，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检测到关键词：举报、不净行为。已上传至系统，等待核实。若审核通过，发放积分：50。目前积分：436。”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地上生态空间。

　　当尤安熟门熟路回到13楼时，林长风直盯着他鼓囔囔的胸口默不作声。

　　这什么？去一趟还变性了？

　　来不及多解释，在林长风惊恐的目光中，他从怀里掏出来个比巴掌大点的小孩。刚刚为了爬墙方便，他把这小东西塞衣服里面了。

　　呵，呵呵，他就知道这不靠谱的玩意儿又要整事，林长风捂了捂胸口

　　“说吧，这次又怎么个事儿？”

　　尤安眉头紧锁，看着和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完全不同：“一会儿说，我看她好像...有点不怎么活了。你先救她，要是她死了，任务会很难办。”

　　林长风敛了敛神，实验室没有婴儿的呼吸机和保温箱。他没有办法救她，不过，他想到了个人。

　　事不宜迟，林长风打开光盘中的屏蔽器，然后向某人发了个信息，收到「可以」的回复后，立马带着尤安去往下层，同时不忘让尤安找个包把她装起来，C层人来人往，被看见就不好了。

　　电梯下行，透过玻璃反光，林长风和尤安穿着黑色监管者长袍，俩人脸隐没在长袍帽里，不见神色，尤安手里提了个皮包，拉链只拉了一半，怕把小孩闷死，用黑袍尽量把包大半挡住，沉默不语。

　　他还挺细心，林长风想。

　　“8楼到了。”

　　电梯音播报到。

　　门一开，装修医院模样，里面热闹极了，许多护士推着婴儿来来往往，一个车上至少躺着5个婴儿，都是刚从孕囊里出生的，通过基因检测的可以留在C区，未通过的则被运送往地下城D区。

　　9011星人无论C区D区，凡是年龄到达20岁的女性，身体健康的都会被取卵，取一次卵给予2积分，大部分人都乐此不疲争抢着献卵。

　　尤安感受到皮包似乎动了一下，敏锐的听觉让他清楚听到婴孩啜泣声。还好走廊全是婴儿，这声音融进一群哭声中，除了他完全没人注意到。

　　尤安低头看了眼皮包:真是命大，在地下城厕所时没哭，在回去的路上没哭，在经过巡逻队旁边时没哭。现下安全了，才开始哭，真会挑时候。

　　林长风径直走向连廊深处一有着人脸识别的门，轻敲。人脸识别摄像头在他一靠近便开始红屏，显示没有权限。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打开，尤安率先挤了进去。林长风撇撇嘴，随后进去，没和他计较。

　　刚进门，视线内空无一人。

　　棕褐色圆球袋齐齐摆满了整个房间，每个球袋上插着两个管子，一个运输特殊液体进去，另一个排出。球袋表面似乎是革皮制成，看着软趴趴却又很有韧性，一鼓一鼓的，里面是还未成形的新生命。

　　门后传来一道沉闷轻声，同时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把孩子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尤安一把将门拉关上，声音的主人完全暴露在二人眼前。下半张脸被巨大白口罩遮的严严实实，上半张脸戴着一粗框黑色眼镜，镜片下淡绿清眸左右闪躲，不敢直视人。身上穿着C区统一橙黄色制服，见尤安不把孩子给他，手收回，情不自禁揪着制服裤子，看着十分紧张，实打实的社恐模样。

　　“哇–––”

　　皮包里的女婴又叫了。

　　林长风:“快给他。”

　　尤安递过去，目带考量。

　　那绿眸少年低头接过，立马往室内保温箱走去，边走边弱弱撵人：“如...果...如果没别的事，可以走了，我...我会照顾好她。”

　　音色清脆难掩颤抖。

　　林长风拽了拽尤安:“走了。”

　　两人刚刚转身还未出门，那声音又道：“欠你...的人情，我还完了。”

　　林长风头也没回，径直踏出门口。

　　“知道了。”

　　关门声随之落下。

　　室内女婴仍在哭泣，似乎是因为进了保温箱，经过仪器救治，力气更足了，叫声也更大，一点儿不带停。

　　绿眸少年轻推保温箱哄着里面小人儿，目光温柔带有暖意，不再如刚刚那般畏畏缩缩。

　　与林长风回到13楼，刚一进门，尤安就原形毕露，大爷似的坐在桌子上，双手后撑。

　　“那人谁，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9011星警戒森严，尤其是地上生态空间，他刚来不到一年，只在极少区域活动过，8楼他是第一次去。

　　林长风却来这儿快五年了。

　　“很久前的故人，欠了我个人情，现在还清了。”

　　青年不想多言，坐到沙发上，把眼镜拿下用衣角擦了擦：“说说吧，你这次又做了什么，东西拿到了？”

　　尤安笑眯眯举起手中透明塑料盒，邀功似的晃了晃，把刚刚情形如实述说。

　　林长风接过盒子，里面是组织提取针，这针比先前尤安弄丢的那只更粗，提取的组织也更多。他迫不及待的进入无菌室，从针上取出组织，又小心翼翼切下一块，放入显微镜下观察，边观察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无菌室的灯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