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消毒水味。
余川川在很久远的回忆中，闻到过相似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周遭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茫茫。
远方有个身影，很熟悉，那个人在前方站着，余川川不知道怎的，莫名的产生想要跑过去的冲动，她刚一迈开腿，发现自己的双腿重如千斤，根本动弹不得。
她想朝那人大喊，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余川川朝那人的背影伸出手，无声的呼唤着他。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呼唤，那个人转过身来，余川川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对她摆了摆手，似乎是在告别。
余川川怔愣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悲伤，那悲伤搅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痛，余川川遭受不住这痛感，整个人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余川川再次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坐在旁边的凌然见她醒了，激动的惊呼一声，拉住了她的手。
余川川的目光扫了下周围，没有看到那个人。
“晏亦山呢？”
此话一出，凌然的身体猛地顿住。
余川川看着凌然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
“怎么了凌然？”
余川川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在舞台上，她唱着最后一首歌，大门口处进来了一个人。她当时思绪本就乱，心里也一直有根弦绷着，在见到那人后，一切的慌乱和不安顷刻爆发。
余川川摸着心脏的位置，神情一冷。
那个人来她的歌友会做什么？如今一切变成了这样，她满意了？
凌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余川川看着她，很有耐心的再次问了一遍。
“凌然，晏亦山在哪里？我想见他。”
凌然身体一阵颤抖，双眼微红面带不忍的看向了她。
余川川不明所以，看着凌然的反应，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
“川川，我跟你说完，你千万不要激动...”
余川川眼眸收缩，双手微微攥紧了床单。
-
新年夜，外面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余川川静静地缩在沙发里，房间内没有开灯。
她盯着手机的那一个消息栏，点进去又退出。那个每天和她说晚安的人以后不会在出现了，这个聊天框也不会再亮起了。聊天框的昵称和头像都变成了空白，像是被有心清理掉一样。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那个日日陪在她身边的人，此时已经不在了。
余川川又点进去聊天框，最后的一条消息是一段语音。
她点开了那条语音，熟悉的声音响起。
“川川，这应该是我最后能对你说的话了，对不起，本来答应你了我们要一起过这个新年的，可我却失约了，但这一次，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那首《唯一的你》我听了，很好听，我很开心你能把这首歌唱给我，虽然我没来现场，但这首歌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歌，谢谢你给我的这个礼物。”
“做这个决定我是心甘情愿的，直到最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我就是为了你而存在，虽然在你眼里我们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时光，但对于我来说，你其实已经陪伴了我很久，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刻都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初识不知日后事，那时的我希望的是你能永远记住我，从记住我的名字开始。可若预知了命运的无常，在历尽千帆后，我也不会后悔做这个决定。川川，你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三件事吗？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其实也不难，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把我忘干净，从忘记我的名字开始。记住我为你许的那个愿望，即便没有我，我也相信你能靠自己实现那个心愿，你终会闪闪发光，过好以后的人生。”
语音信息停止了，这是晏亦山留下的最后的话。
余川川把头埋在抱枕中，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如洪水倾盆而出，抱枕上湿了大片。
“凭什么自说自话？是你闯进了我的生活，又说走就走，谁给你的权力？晏亦山，你回来...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见你你就会出现的吗？晏亦山，我要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要你回来！”
余川川哭到失声，她紧紧捂着心中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明明不是自己的，为什么也会疼痛难忍。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她愧疚一生？
这一切对他来说值得吗？
余川川用尽全力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大喊着，喊到力竭，喊到嘶哑。她恨自己的软弱，恨命运的残酷，恨欺负过她的所有人，恨唯一爱她的那个人的离去。
晏亦山，你回来。
你还没听见我对你说的话，你还没有见证过我这一生最勇敢的时刻，那个为你做下的决定。
-
“我们找不到死者的任何家属，所以只能由你签字了。”
余川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在遗体火化证明上签了字。
余川川看着躺在那里神态安详的晏亦山，久久失神。有的时候她也在想，一切会不会如晏亦山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为了余川川才来到这个世界？不然为什么他们都这样熟了，余川川却从没见过晏亦山的任何家人和朋友，他一直独来独往的，每天只会围着余川川一个人转。
余川川情不自禁的摸着他的脸，“晏亦山...”
视线往下一扫，余川川看到了他脖颈处的那条项链，她将项链拿出来。
那是一把镶满钻石的锁，不知道是晏亦山什么时候买的，还挺好看的。
余川川决定在晏亦山身上仔细看看，避免有什么东西她没有发现。检查了半天，除了衬衫口袋有一张照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余川川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内，晏亦山优越的脸在前面，因为曝光显得更加白皙，后方的余川川回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镜头，后面是深蓝色的夜空，烟花漫天。
那是她过生日时，晏亦山用拍立得为二人拍的照片，也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余川川本想把照片收回手中，想了想，还是放回了晏亦山的衬衫口袋。
“照片就留给你了，在另一个世界，也不要忘了我。”
后来余川川在接到一个活动策划的电话后才知道，原来晏亦山戴的那个项链还有另一条。
“晏先生之前为了准备这场表白，前前后后忙了快十天的时间，余小姐，虽然最后这些布置没有用上，但你还是看一看吧，这场未完成的告白，真的非常震撼。”策划师全程参与了这个项目，最后没能成功，她也很遗憾。
余川川点开策划师发来的邮件，看着那份事无巨细的策划书。
原来在歌友会那一天，晏亦山一直就在她身边，只是她不知道。余川川看着策划书里那些浪漫的场景和布置，都是晏亦山一点一点设计的。一路的鲜花作伴，烛火相随，走廊两侧写满了晏亦山想对她说的话。在走廊出口处，便是最终告白的场地，那是一片巨大的心形花墙，上面挂着余川川和晏亦山的名字缩写。
原来他为了这场告白，竟然这样用心。
他并非心中没有这件事，而是在他眼中，这场告白很重要。他心里一直都有余川川，也一直都想和余川川以恋人的身份彼此相伴。
直到这一天，余川川才明白晏亦山心中那个答案。
余川川回到了当时歌友会的那个场馆，她站在后台的那条走廊，遥遥的望着前方。这里是几天前晏亦山准备和自己表白的地方。所有的场地布置早已经拆掉，余川川闭上眼，想象着那一天的场景。
如果这一路上布满了鲜花的话，一定很美吧。
余川川慢慢往前走着，幻想着自己是在舞台圆满结束那天，她穿着最后的那条白色长裙，款款的沿着这条花路一路走向出口。
出口处，晏亦山捧着精心准备的花束站在那面巨大心墙前面等着她，一如往常那般朝她温柔笑着。无人机朝她飞了过来，将那条早已准备好的项链交到她的手中。
余川川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切，她拿出了那个精致的丝绒礼盒，打开后看到了那条精致的满钻钥匙项链。
把项链拿出来戴到自己脖子上，余川川摸着那把小钥匙，恍惚的笑了笑。
“晏亦山，我答应你了。”
-
这个新年过的格外平静，余川川早已习惯，她为那天晕倒在舞台上的事发了道歉声明，下方都是粉丝的关心和问候。
余川川没多留意评论，她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
拿出手机，她点开了那个很久没有拨出去过的电话。曾经她从来不敢主动去打这个电话，每当看到这个电话打进来时，还会恐惧不堪。可如今的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电话响了两声便会接通。
“喂，你个没良心的还敢给我打电话？”一个犀利野蛮的中年女人声音响起。
余川川笑了笑，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她骂了两分钟。直到女人骂累了，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对方没理她，不禁更生气了。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余川川没多闲聊，直奔主题，“你应该知道，我前几天进了医院的事吧。”
中年女人闭了嘴。
她当然知道，她特意在余川川开歌友会的时候想跑过去找麻烦，没想到这不孝女在舞台上晕倒了。
她是眼睁睁看着余川川倒下的，但直到最后余川川被送去医院，她也没去看一眼。
中年女人自觉理亏，“你是我女儿，你开演唱会我这个当妈的去看看怎么了？我就不能沾你一点光？”
余川川失笑出声。这就是她的亲人，一次次将自己推入地狱，又恬不知耻的想要吸她的血。
“看来之前那件事并没让你长记性。”余川川声音冷了下来，她早已知道之前是晏亦山替她摆平的，只不过晏亦山没有那么了解她的这个母亲，人心不足蛇吞象，亲生女儿又如何。
“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如果你想拿曝光我身份这件事要挟我，那我也没办法，不过就是摘下面具开演唱会而已，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就算你想借着我的名气在网上博观注卖惨，也行不通，”余川川冷哼一声，“毕竟你上次要挟过我的电话录音，我可是还留着的，你敢曝光我我就敢曝光你，到时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我还是希望你能见好就收的，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每个月给你寄点生活费，毕竟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指望不上别人。”
“你个小贱蹄子敢跟我谈条件？”中年女人大骂。
“是我在给你机会。”余川川打断她，“我其实也可以直接报警告你勒索，怎么选择看你自己吧。”
“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喂？喂...”
余川川没再和她废话，直接把电话挂断。
不管是这女人做任何选择，都已经妨碍不到余川川了。余川川心里反倒更希望她能做绝，那么自己也就顺理成章的做得更绝。
余川川不会把晏亦山的死怪到她这个不靠谱的母亲身上，毕竟让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心魔，是她不够强大才那么容易失控。如今她因为自己的恐惧失去了更加重要的东西，都是咎由自取。那些困扰许久心魔，她要亲手一一铲除。
她不想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