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催人老。
可怜佳人少时白头,青丝如雪。
公孙久肩抗迷迷糊糊的方小东一路飘忽,在潮头山庄的后堂院落中四处避人,谁也未查,等到二人下山的时候,公孙久还特意选择的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小道。
他顺着逶迤婉转的石阶一路下山,远处肆意的海风吹来,让公孙久浑身一荡,常年被浊酒浸染的神经也在这一刻被吹的清醒,公孙久只觉骨肉舒泰,心境清明。
他活动了下脖颈,对着肩上有气无力的方小东说道:“听说等会有大潮,等把你这死佬送回钱塘府,本公子就来此地观潮一番!”
在公孙久肩头的方小东突然惊呼一声,指着山道道:“诶呦!怎么有个白衣女鬼!”
“看来我真是累了,我再睡会。”
公孙久也看到了,在山道下,二人的视野尽头,有一个女子一身素衣,身如薄纸,端坐在一把精致木纹的轮椅上。
公孙久皱了皱眉毛:“铁无凄本也不是什么豪杰,找个赘婿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还请人来看守山道了?排场这么大的吗?”
方小东锤了锤公孙久的胳膊:“混账!我不是赘婿!”
公孙久对方小东瞟了个白眼,把他从肩头放到地上:“自己走,跟在我后面!我去会会这劫道的小娘皮!”
方小东伸手招摇道:“别别别啊!公孙大哥你慢点,等等我!”
林木被海风吹的沙沙作响,山道中有一方别致的小凉亭,公孙久飞身来下,而凉亭旁的女子仿佛也知道了山上的公孙久要来,便摇着轮椅朝凉亭中行去。
“咯吱,咯吱,咯吱。”
轮椅行走的声音,林木间自然的声响,还有公孙久衣袍猎猎,三处声音在此时显得分外和谐。
等到公孙久落位凉亭,这白发白发女子已经行着轮椅来到了凉亭正中,“咯吱”一声,轮椅一折,公孙久便看到了这女子的真容。
柳眉精巧,虽细而深,琼鼻如玉,鼻骨挺直,唇微微抿起,可见唇上淡淡朱砂,双颊淡淡粉,好似桃花覆面。
而最好看的便是这女子的一对杏眼,杏眼最多情,但这女子眼眸中偏偏多的不是情,而是三分哀怨,两份伤情,她的皮肤白中泛青,又给这佳人平添了几分病态。
公孙久在此山川,见此佳人,心下不由叹道:“莫不是哪路神仙,把天地下最好的山水画在人间,再截下一段画卷,化作了眼前女子?”
公孙久看的有些痴了,这女子展颜一笑,对他晃了晃纤细如玉的手指:“少侠!看够了吗?”
公孙久对这女子拱了拱手道:“姑娘,本公子要带我这可怜兄弟走,可有见教?”
这女子轻叹道:“铁庄主是钱塘豪侠,年轻时不知做了多少惩奸除恶的事,在江南一带的武林中都颇有威望!”
“而你今日却要当着大小宾客,远近亲人,拂他的面子,让他吃挂落,未免太不知礼了些。”
公孙久挑了挑眉毛:“小姐,你是他什么人?若你就是他那待字闺中的丫头,今天的新娘子,我给你告罪道歉,但我还是要带走小方!”
“但你若是他请来的拦路客,也该知道规矩道理,咱们江湖中人,吃了挂落,被拂了面子,怨不得别人,只能说本事不够!”
“本事不够,那就咬碎牙齿和血一起吞进肺腑之中!”
这女子秀眉微蹙,双颊绯红似有些许怒意:“少侠今日偏要做些为人不齿、不正人君子的事吗?”
公孙久呵呵的笑了两声:“正人君子?老子是行走天下的武人!”
“姑娘,您面皮身段虽然一流,但话实在太多!”
“晓之以理完了,来吧!动之以锋刃!”
公孙久虽然秉性懒散,但他说罢此句后,浑身慵懒气度骤然消散,惺忪双眼犹如昏睡狸猫之目变换成了厮杀中虎豹双眸,精光大放,身上的宽大衣袍也被公孙久的雄浑劲气撑的烈烈作响。
公孙久虬结的胸肌显露在外,宽大衣袍倒更好的显现了他的一身筋肉,公孙久身躯内涌出的内力也让他周身的空间好似被火焰灼烧一般模糊。
“是...是大宗师!”
这女子依旧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但是她的脸色却已是一阵青一阵白,声音颤抖道:“少..少侠,不!大侠!何至于此呢?”
公孙久眯了眯眼睛,其实在这女子一开始出言劝说的时候,公孙久就看清了她的右手上微微的有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针头直指公孙久的脖颈之处,而她的左手,也摁着轮椅上的一个机括,虽然不知道摁下去会发生什么,但多半也是极为阴损的暗器。
玉面花容,手底下却是阴毒杀招,公孙久心中没来由的一闪而过一股恶寒。
至于这女子衣袍底下还有什么暗器明器,他倒没想那么多:
“蜀中唐门来的?你是哪一房弟子?坐的又是唐门分舵的哪一家堂口?”
蜀中唐门分为九房,其中分舵遍布西南,在天下四处也有大小堂口,而公孙久在此前不知与多少唐门好手相斗,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女子的跟脚来历。
这女子见身份已经被猜透,身形微微颤抖了几分,额头前渗出冷汗,她知道方才手上的小伎俩已经被眼前男子知道了,于是双臂从袖子中伸出,展露光洁玉臂,示意自己手上已无暗器。
她对公孙久拱了拱手道:“前辈,我乃钱塘分舵唐青萱,奉命...奉命来保障今日潮头山庄的大婚不生事端。”
公孙久身上劲气未收,周身的空气已然仿若沸腾之状:“青...你是五房的青字辈?唐斩罗是你什么人?”
唐斩罗乃是唐门中南分舵的副舵主,江夏堂堂主,为人豪气干云,行侠仗义,一手落雨镖使的出神入化,压服中南恶匪近三十年,只不过近年前就极少出现在中南江夏荆州一带了,有人说是去了北原,也有人说是回了蜀中。
唐青萱瞪大了眼睛,在听到公孙久讲出这个她极为熟悉、极为刻骨的名字后,唐青萱满眼惊讶道:“正是...正是家父!”
“我是她的小女儿。”
唐青萱言罢,公孙久即刻收了劲气,而唐青萱周身压抑的空气猛然一收,唐青萱也发现了,方才若是二人相斗,她手上的暗器银针,会完完全全被公孙久释放出来的内力压制,可能根本出不了手。
眼前朱红面罩之下的男子,他是谁?唐青萱正努力思考在钱塘府甚至整个江南大域的武人,却没有一个能和他对上。
公孙久挠了挠头:“唐斩罗..野犬是条汉子,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野犬,野犬!
眼前这位前辈怎么知道父亲的小名?他到底是谁?
唐青萱双手撑着轮椅,用力的站起身来,一步一踉跄的伏倒在地,半跪半瘫软道:“叔,大叔,家父两年前在中南受人所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