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宁之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收过压岁钱这种奢侈品。
好像小的时候,父母也在新年里给过几块灵石或者丹药之类,往往同时还附上一句“吾儿切记好生修炼”!
还有一年,直接给了一本修行功法?这功法还伴随着“练好这个,准备一个月后的家族大比”的交代。
从那以后,祁宁之对过年就没有期盼了,也早忘记了压岁钱这回事。
没想到,来少清山,竟然收到了压岁钱!
想想少清山的风格,他也就不奇怪了。在这里,没有压岁钱,才是该奇怪的吧!
祁宁之捏捏手上的红纸包,硬硬的,好像又有圆圆的?
明炎挤挤眼:“师父可有钱了,快打开看看,小心花了眼!”
以凌砄对弟子的大方程度,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令人晃花眼的宝贝呢!
祁宁之先道过谢,然后小心地揭开红纸——果然真的花了眼!
这金灿灿红艳艳的,分明是……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压岁钱呢!
手里分明是,一串金光闪闪的天圆地方钱币,钱半叠着以红绳串连,每两枚金币之间都结着好看的花纽,红绳末梢以一粒明珠收结,最后编作鲜艳艳的流苏垂下。
这……真是满满的富贵之气啊!
“怎么样,富贵吧!”
明炎看着祁宁之略呆滞的神情,忍俊不禁,连笑带说:
“这可是我们少清山的传统,实打实的真金呢!我们每年靠压岁钱都能发笔小财!以后个个都是富家翁!”
明炎掏出自己的一串金钱晃了晃,果然同样也是红绳串起来的金闪珠明。
“过年是俗世的习俗,修士其实亦皆从俗世来。我们既是按俗世的新年过,也就按俗世的过法来发压岁钱。凡人谓‘压岁钱’可辟邪镇祟,保小辈平安。”
火光映照下,凌砄脸色更鲜活了不少,眉宇间喜气分明可见,竟然细细地解释起来:
“俗世钱币流通四方造利天下,其形状也暗合圆方之理,黄金亦有安神之效。这些金钱都由洗砚如松他们放在俗世庙宇道观屋梁上受了几年的祈福香火,于修士自然没什么真的益处,不过是我这老人家盼着你们这些小辈能多沾点福气的想头,讨个吉利罢。”
凌砄虽鬓边略生华发,却依旧英气俊朗,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这老人家”,众弟子皆哄笑起来,纷纷道:
“师父您老人家高寿!”
“您老人家精神可真不错!”
采珠姑姑捂嘴笑道:“在俗世,您可不就是老寿星了!”
凌砄竟然对采珠拱一拱手,满面是笑,很是认可的样子。
弟子们更乐了,凌砄固然平易近人,难得的是,今儿个还和大家配合着打趣。
幼蕖腻着采珠:
“姑姑成了几百岁的老寿星的时候,我们也来沾沾你的福气,那时候啊,姑姑肯定也还是这样好看!”
“嗯嗯!”守玄跟着极真心地点头。
“我几百岁的时候啊,就等着你们一个个小神仙来孝敬我们这些老人家喽!”
采珠没有灵根,纵然有些强身健体的法子,毕竟还是凡身,她当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几百岁,可是这话是小芋头说的啊,听着心里无比受用妥帖,笑眯眯地把幼蕖搂在怀里一通揉。
守玄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采珠索性张开胳膊,将守玄也搂进来。
守玄乐得两个腮帮子越发的圆鼓鼓,知素暗暗“哼”了一声,半扭过身去。
祁宁之举起钱串,火光下,金色耀眼,珠光晶莹,红绳鲜艳,编织又极为精巧,“这串金钱真漂亮!”他由衷赞道。
“这些金钱可是采珠姑姑一枚一枚亲手编起来的。就这红绳,也是姑姑一根一根自己纺线再织出来的!火明蚕的丝,确实可避邪祟。”洗砚走过来补充。
祁宁之赶紧再向采珠姑姑道谢。
“我什么都没有,金子是凌师父的,海明珠是洗砚采来的,我就做些简单的手工活儿罢了。这点心意,实在算不上什么。”采珠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收了压岁钱,放完爆炸烟花,又笑闹了好一会,大伙儿才各自散了。
新年旧岁交替之时的半夜,扶苏院里,采珠与幼蕖并肩而立,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她们目前,正悬浮着一面造型古朴的巨大铜镜,正是凌砄手中那面著名的小地绎镜。
铜镜面上泛出水波样冷冷光华。
凌砄手上掐诀,抬手间一道金光打入镜面,镜上的水波忽地一圈圈荡漾起来,光华愈加闪动,隐见其中有屋宇人物。
采珠与幼蕖的期待之色更切。
自来少清山,每年此时,她们都要来扶苏院一趟,为的便是这面镜子。
镜面光华荡漾一阵后便渐渐稳定下来,现出一幅清晰的场景。
镜里亦是真实世界,侍卫森严,殿阁华美,分明是一处凡间皇宫所在。
彼处此时,亦是烟花绚烂,远处隐约传来笑语喧哗。
镜里,漫天流彩之下,巍峨高台之上,宫女侍卫肃立拱卫的中心,分明也有一个幼蕖!
镜中的那个幼蕖与镜外幼蕖容貌年龄仿佛,脸儿又更为粉嫩娇美,一看就是自小被娇养呵护的,只是略显瘦弱。
此时的她,珠冠红衣,笑靥如花,正依偎在一高大的中年男子身旁。
正有侍卫前来禀报,口称“圣上、公主”,道是地方献上的烟花爆竹已经燃放完毕。
那圣上身着龙袍,身形挺拔,气度不凡,向侍从询问了几句宫外百姓及内外防卫火烛情况,气势沉稳威严,又交待了几项事务,侍从俱是极信服的模样,圣明天子气象显露无疑。
这位威严天子看向身边少女的时候,目光却极柔暖:
“兕子,中夜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心着凉!明天让孙医正来请个平安脉,若是好,我前儿刚得的书圣真迹先给你临摹。”
说着,亲自动手将少女身上的大氅拢了又拢。
话语中、动作里的疼爱之意,镜外之人亦能感受。
镜外幼蕖鼻头发酸,喃喃低唤:
“父皇,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