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雨气冲冲地来到六（3）班教室门口，看见刘向前正在里面给学生开安全班会，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一下。

刘向前走出来，笑呵呵地看着夏静雨，说：“谁惹我们夏老师了？”

“笑，笑，笑，一天到晚就知道笑，房子没了！”夏静雨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啊？怎么会没有了？不是已经说好王老师那间给我们住的吗？”刘向前收起笑脸。

“哼，你的新搭档到了，房子归她了！”夏静雨气鼓鼓地说道。

刘向前顿了顿，说：“你先上课去吧，既然学校把房子分给新来的老师了，那肯定是她比我们更需要。”

“什么比我们更需要，你看看，我们一家三代人就挤在那么一间几平米的屋子里，一个单身女教师会比我们更需要？”夏静雨提高音量。

教室的学生听见夏静雨的声音，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一些嬉笑打闹的声音。

“你先回去嘛，等放学再说，你现在这样，影响不好！”刘向前说道。

“上课，上课，上什么课，谁还有心情上课！”夏静雨说完，向楼下跑去。

来到学校门口，刚好看见杨晓薇在搬东西，夏静雨瞅了她一眼，走过去，说：“你是杨老师吧？”

“是是是，我叫杨晓薇，原来在巫家坝小学。”杨晓忙说道。

“一个人？你老公呢？怎么没有来帮忙？”夏静雨试探道。

“他……他在县城工作！”杨晓薇说道。

“那平时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夏静雨又问道。

“对，一个人！”杨晓薇说道。

夏静雨听完，整个人更不好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两室一厅的房子分给一个单身老师，也不分给她，这是什么道理。

她和刘向前在这所学校工作两年了，以前分房时，刘向前还在村里的小学，只有她一人在乡完小，没有她的份，等刘向前调到乡完小以后，学校已经没有多余的房子了。

两口子住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宿舍里，做饭只能在门口摆张桌子，上个学期夏静雨生了孩子，开学婆婆跟来帮带孩子，一家四口人就在中间拉个隔帘，两口子带着孩子睡，婆婆搭了张小床睡隔帘另一边。

每天在家里，转个身都能转到，再加上孩子的东西很多，整个家堆得落脚处都没有。

去年刘向前带的班级是六年级，成绩全乡第一，领导曾经许诺过只要一有老教师退休搬出去，就给他分配公寓。

夏静雨已经兴致勃勃地准备了很多搬去公寓要用的东西，没想到，这次又落空了。

她也不管上课不上课了，气冲冲地回了家，孩子还在睡觉，婆婆正在楼下洗衣服，看见她回来，忙说道：“静雨，我昨天看见那个退休教师已经搬走了，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夏静雨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家，看着东西多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夏静雨忍不住趴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办呢？她和刘向前都是外地人，毕业后因为一直没有考上当地的岗位，虽然知道这个地方艰苦，但是招的人多啊，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里，而且一考就考上了，虽然离家远，但是也是有编制的，总比去外面打工强，也不枉自己读书那么多年。

老师的圈子其实挺小的，一年365天，除了寒暑假都只能待在学校，所以，一个学校的老师恋爱结婚的也不在少数，她和刘向前就是其中的一对。

可能因为大家都是外地老师，又是一年考进来，分在同一个学校，所以很容易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后来就结婚了。

这种日子，对于夏静雨来说，她是很喜欢的，虽然平淡，但是心安，两个都是老师，虽然两人的老家离得远，但是寒暑假有大把的时间，一家待上半个月，平时朝夕相处，也是挺好的。

夏静雨一直觉得她很幸运，遇到刘向前这样脾气好，还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但是现在，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绝望之中，可能，这辈子，他们都离不开这个地方，可能，他们永远只能挤在那个狭小的宿舍里。

夏静雨忘了还在睡午觉的孩子，哭声把孩子吵醒了，孩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夏静雨，醒来也不哭不闹，似乎能看懂大人的情绪一般。

看着孩子，夏静雨更是五味杂陈，考上一个编制，本就是想摆脱祖祖辈辈是农民的局面，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没想到，却往更便远的地方来了。

夏静雨抱起孩子，擦了擦眼泪，婆婆抬着衣服进来了，婆婆和刘向前一样，也是很随和的人，也总是笑眯眯的，似乎没有什么烦心事。

“静雨，刚才我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见吗？妈问你是不是要搬家了？”婆婆又问道。

“妈，搬不了了，房子被别人占了！”夏静雨低着头说。

“怎么会这样，领导不是答应了吗？领导也会出尔反尔？”婆婆是个农村妇女，但是她知道，凡事讲个理。

“妈，领导的心思谁说得准呢！算了吧，谁让我们是外地人呢？”夏静雨泄气地说。

“那可不行！静雨，我们去问问领导，是因为什么？”婆婆擦了擦手，一家人挤在这里确实很不方便。

“妈，不能去，学校的事你不知道，复杂着呢！”夏静雨说，她也只敢抱怨一下，要真质问领导，她还是不敢的，如果不服从管理，可能又要被发配回村里的小学了。

婆婆见夏静雨这样，说：“静雨，那房子分给谁了？她是不是比我们还困难，还需要那房子？”

“妈，就是一个单身小姑娘，可能背后有人吧！刚才我碰到她了，正在搬家！”夏静雨说。

“哦！静雨，你看一下孩子，我出去一下！”婆婆说着就往外走。

“妈，你去哪里？我还要上课呢！”夏静雨忙说。

但是婆婆好像没有听见，匆匆走了，夏静雨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她也没有心思上课，她拿出电话给自己搭班的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先替她一下，她有点不舒服。

夏静雨婆婆朝学校门口走去，果真看见一个搬东西的女老师，应该就是新来的老师了，她笑着走上前去，说：“小姑娘，你是刚调来的老师吧！”

“是的，大妈！我刚刚来报道。”杨晓薇忙说。

“哦，你以前在哪里教啊？”夏静雨婆婆又问道。

“巫家坝小学！大妈，你知道那个学校吗？”杨晓薇问。

“我不知道，我也刚来这里不久 ，帮儿子带孩子！”夏静雨婆婆说。

“哦！”杨晓薇提着东西往前走，夏静雨婆婆忙追了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我帮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杨晓薇忙说道。

“没事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夏静雨婆婆忙往前走去。

杨晓薇也追了上去，到了门口，杨晓薇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杨晓薇放下行李，又折返去搬，夏静雨婆婆留在了房子里。

待杨晓薇搬完，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她看见夏静雨婆婆还在里面，忙不好意思地说：“大妈，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谢不谢，我也没帮什么忙！”夏静雨婆婆忙说。

“大妈，你儿子教几年级啊？”杨晓薇问。

“六年级3班！还是班主任呢！我儿子教书可好了，去年教六年级全乡第一名！”夏静雨婆婆骄傲地说。

“六（3）班？大妈，我也教六（3）班，这么说和你儿子是搭档了！”杨晓薇高兴地说。

“是吗？那可太好了！”夏静雨婆婆笑着说。

“那大妈，你们住在几楼？”杨晓薇心想，一定要和搭班的班主任搞好关系。

“我们住在那边的宿舍！”夏静雨婆婆指了指。

杨晓薇看向夏静雨婆婆指的方向，她知道，那边是单身宿舍，这个大妈来帮儿子领孩子，怎么还住单身宿舍呢？

夏静雨婆婆见杨晓薇惊讶，叹了口气，说：“哎，本来领导答应有人退休就把公寓让给我们住的，没想到……”

杨晓薇想起在主任办公室门口听见的话，心里一惊，难道刚才在办公室的就是这个大妈的儿媳妇？

杨晓薇低着头不说话，继续收着东西，他想起能调来乡上的小学，是徐国庆帮她找了人，这样想来，徐国庆找的人来头还不小，在住房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一来就分给了她一套小公寓。

“姑娘，你还没有收拾好，做饭也不方便，要不去我家吃饭吧！”夏静雨的婆婆见杨晓薇不说话，又说道。

“大妈，我不饿！”杨晓薇说道。

“不饿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走吧，去我们那里吃，添双筷子的事。”夏静雨婆婆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杨晓薇忙摆摆手。

“去吧，去吧，你和我儿子一个班，以后还要互相配合呢！”不等杨晓薇说话，夏静雨婆婆已经伸手来拉她了，架不住这个大妈的热情，杨晓薇只能随她去了。

杨晓薇其实是不想去的，从这个大妈的话语听出，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才让本来要分给他们家的公寓分给了杨晓薇，本来人家心里就不高兴，自己这样去，不就是给别人添吗？

到了楼下，杨晓薇抬头看了看，这是一栋三层的楼房，看起来有点老旧了，每层楼都是一排整齐的房间，杨晓薇略微数了一下，每层楼有5个房间，这大概就是老师宿舍了。

夏静雨婆婆一直拉着杨晓薇的手来到三楼的一间宿舍门口，只见门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电磁炉和一个电饭煲，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哟，静雨，小宝怎么了？”夏静雨婆婆忙放开杨晓薇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杨晓薇从门外看进去，里面用一块隔帘隔开，看不见隔帘里的情况，隔帘外有一张床，整个房间填得满满当当，但是收拾得很整齐。

“没什么，许是饿了，我正要给他喂奶呢！”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好好，你喂，我做饭去，我邀请了新来的杨老师来家里吃饭！”夏静雨婆婆说着掀开隔帘走了出来。

“什么杨老师？”夏静雨也掀开隔帘，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看见是杨晓薇，面无表情地说：“妈，我们家连屁股都坐不下去了，你还邀请人来吃饭，在哪里吃？”

“杨老师还没有收拾好，也做不了饭，杨老师，不要介意啊！地方小点，你进去床上坐一会儿。”夏静雨婆婆又说道。

夏静雨本来就心情不好，看见杨晓薇心情更加不好了，掀开隔帘继续进去给孩子喂奶了。

杨晓薇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这样的宿舍，和她在村里小学的宿舍一样，但是她只是一个人，所以住起来也不觉得拥挤，现在看着这家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在村里的小学，老师少，一般这种情况都能分到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饭，但是乡完小教师多，宿舍也紧张。

杨晓薇见夏静雨婆婆去洗菜，忙跟了上去，说：“大妈，我去洗吧！”

“一起吧！姑娘，你是哪里的人啊？”夏静雨婆婆问。

“大妈，我是外地的，现在嫁在了这里！”杨晓薇说。

夏静雨婆婆惊讶地看了看杨晓薇，说：“啊？你嫁在这个地方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缘分吧！”杨晓薇笑笑。

“唉，那你岂不是一辈子得留在这个地方了？”夏静雨婆婆感叹道。

“哈哈，到这里来的老师应该能回去的很少吧，毕竟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杨晓薇说。

“也是，不过谁知道以后政策怎么变，说不定有机会呢？”夏静雨婆婆一直想着过几年让儿子儿媳妇找机会考回家乡去。

杨晓薇笑笑，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你婆家一定很有势力吧在这个地方，你看看，我们家这么多人都住不了公寓，你一来就有公寓住！”夏静雨婆婆说。

杨晓薇有点尴尬，说：“也没有，大妈，可能我运气比较好！”杨晓薇有点接不下去了，这话再说下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