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具体情况虽然不明,秦家也都是一群牛鬼蛇神,但城里各自关起门来,便自家管自家事,到了院宅外面,处处是人,街上的官兵、巡捕随处可见,治安要比村里好很多,且如今没有公交、电动单车,山路崎岖,来往极为不便,想要买点东西都得耗上三四小时,路上也怕有盗匪、野兽,提心吊胆。
城里买卖众多,吃食容易解决,做工也易于寻找,到底有收入的路子。
来李家村之前,罗燕飞还抱着一丝或许能在村里发展的希望,经过两个时辰的驴车颠簸,以及看过如今的村落,这个想法现在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听罢便道:“木屋便好,只是须得结实,在田间地头,也不知山上野兽饿极了会不会下山吃人。”
李远道:“表妹放心,村里人都有分寸,必然将木屋盖得稳稳当当,叫大虫来了也撞不坏。”
罗燕飞微笑,视线落在山坡的旱地上。
两边陡峭的山坡开垦成了梯田,收割后的杆子茬头干巴巴地支棱着。
李大娘注意到她的视线,骄傲地道:“这边是旱地,勤快些伺候,每年能收两茬呢,加上田地种的麦子、稻谷,收些山货,拌些糠皮,一年就不愁饿肚子了。”
李远却道:“咱们村田地一户约有五亩,幸好有表妹家的田地可以佃来种。不然荒灾年份,少不得鬻儿卖女。今年大雪迟迟不下,来年怕是天象有异。村里人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李大娘扯了他袖子一下,朝着罗燕飞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妹子少听当家的,净说些杞人忧天的事儿,每家每人得有五亩地呢,哪里饿得死。”
才五亩?
罗燕飞震惊,要知道,现在的亩产量可不比她那个时代,最多两三百斤,扣去赋税,也不知道剩下的有一百斤没有,无奈地笑笑:叹息一声:“这么点田,遇上点天灾人祸,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李大娘不以为然地道:“世道艰难,皆是如此。日子比以前打仗时候好许多了。我们村因为出入不易,大人老爷们看不上,总算能有些自己的地,土墩镇几条村子,好地全被几个大老爷买走,乡亲们要么成为佃农,要么去镇上、去镇上、城里扛大包,或是做些小买卖,勉强混个饱腹,到底饿不死,家里人再帮衬一下,娶个媳妇,生了孩子,日子就有奔头了。”
说到这里,李大娘看着罗燕飞,笑得更是讨好:“妹子,你成亲好些年了呀,孩子几岁了?我听说城里少爷读书都得有个书童伺候,我家两个男娃娃,个顶个的老实忠厚,若是要书童,尽管叫我当家,我立即给你送去咧!我外家幺儿也有三个儿子……哎呦!”
李大娘痛叫一声,看着突然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的李嬷嬷,茫然又惶恐。
李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碎嘴的婆娘!
李家村远离汴京城,罗家发迹以后,并不愿意被这些穷亲戚缠上,几乎与他们没有什么来往,与族田有关的事情,每年也就是跟罗府的管家交涉一二,根本接触不到罗员外和罗夫人。
是以李大娘并不清楚罗家人如今具体情况,更不要说是嫁入秦家的罗燕飞了,只知道七八年前罗定富的大女儿出嫁,嫁给了京城里的秦家。
她哪里想得到罗燕飞如今竟被人休弃了呢!
李大娘窥着她皱巴巴的、跟村里老巫婆一样可怖的脸,敢怒不敢言,委屈又不解,笑容僵在脸上。
谁也没想到李大娘突兀提这一出,李家人更是不明白哪里惹恼了城里来的嬷嬷,气氛一时凝滞。
落后两步跟孙子说着话的李远察觉到不对,连忙走过来:“前面是清水湖,小心些走。”
凝滞的气氛如石子投入湖面被瞬间打破,李大娘李嬷嬷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笑起来。
再往前走,田地就到了尽头。前方是连成一片的湖泊,灰暗的天色下,银灰色的波光涌动。
虽然最近都没有下雪,但河流两边的水已经冻结,浮冰随着中间的溪水随机流动,撞出细碎的水泡。
阡陌纵横的水田与湖泊中间,是一段半淹没的田地,被田垄隔开成了三个池塘,潺潺溪水流进第一个池塘,水流太小,无法填满,隔壁两个池塘水口干涸,凸起的泥坝暴露无遗。
现在是旱季,池塘半干涸,只有一半水位,堤岸边呈现清晰的水线。
罗燕飞停下脚步,在岸边驻足,细细观察起来。
“隔壁村旱水沟里的鱼今日捞起来了,很是肥美;过几日,等到塘中的水再少些,咱们村也可以捞鱼了。”
缀在爷奶身边的李鸣一听,高兴地说道:“往年早早就下雪了,都赶在下雪前将鱼儿捕捞起来,今年是个暖年,只下了几场毛毛的雪,冻不死鱼,村里就一直养着了,想来多养了那么些时候,这鱼必然比往年更肥大、更多肉。”
早上他也去看旱水沟捕鱼了,许平安他爹还送给了他爷一篓子鱼,让他提回来,可大,可肥了。
“哦,有哪些鱼?”罗燕飞微笑着问道。
李鸣一看她“我考考你”的架势,就一个头两个大,瞪大眼睛,努力回忆:
旱水沟不大,一网就把鱼拖了起来,草鱼居多,胖头鱼最大,活蹦乱跳地挣扎着,还有许多银白色的长条鱼,好像还有几条泛着金色的鲤拐子……
就在李鸣苦着脸,思索该怎么向罗燕飞形容那些鱼的时候,右边前方山林人影晃动,传出一阵人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群背着背篓、柴木、提着山货的妇人和童子们兴高采烈地从山脚下的小道陆续走出来。
李大娘见之喜悦,招手让前面的妇人过来:“红花,过来我瞧瞧,今日捡到了什么?”
领头的妇人与她身边的少女把背篓拿下,里面满满当当的,堆着笋子、菌菇、木耳、半枯萎的野菜等等,几乎塞不下。
逃过一劫的李鸣兴高采烈地道:“霍,好鲜嫩的菇子!婶,你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的山货?”
这个圆头圆脸的红花婶子笑道:“今年天冷得迟,山里的货长得多,捡都捡不赢,今儿翻过山那面,许是没人去捡,满地都是。”
她旁边的少女扒拉着背篓,给众人看清里面硕大肥厚的蘑菇,炫耀说道:“鸣弟,你没去,可亏了!那面就没人去过,要不是我娘拦着我,还能捡更多。”
一只玉白的手接过她扒拉出来的蘑菇和木耳,指甲轻轻掐了掐,留下月牙形的痕,又慢慢填充复原。
少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葱白莹润的手指,一路逡巡到凝脂一样的玉臂,最后没入浅黄色的绸缎袖口,瞪大了眼睛。
她第一次见到城里来的妇人,这么白皙明艳,衣服这么鲜妍,神色惊奇极了。
只听那好看的女子问道:“这山货多少钱?我可否各买一斤?”
李大娘一听,赶忙摆着手:“山里的野货,不值钱,娘子喜欢,尽管拿去就是。”说着,一边往家里去,一边让李鸣回家拿篓子出来。
“这山货往年一般可收获多少?”罗燕飞一边打量着手里的几种菌菇,一边若有所思地道。
“一二百斤是有的。”李大娘回答,“只是晒干后,就只有六七十斤了。摘多了,很多时候吃不完,就被虫吃了。或是来不及烘干,白白闷坏。”
“多的许是可以卖掉?”
李大娘:“不值什么钱,无谓浪费功夫,留着自己家吃就是了。对了,我家腌制了不少酸菜,滋味吃过的都说好,妹子你回城的时候,可得拿一坛子回去!”
罗燕飞耐心地道:“东西虽然不多,卖点总归是赚到钱,试试也无妨。”
这么多的山货,吃又吃不完,白白放着生虫腐烂,浪费了。
李远苦笑:“镇上商户都有他们的供货门路,卖不掉,咱们这儿离汴京城又远,辛辛苦苦带过去,东西少,也卖不上价格。交了商税,赚不了几个铜板。”
“是吗?”罗燕飞看着手中的木耳,心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计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