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屿诀冷脸走到江稚柔的身侧,看到她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模样让他的心被狠狠地揪在一起。
他都舍不得重声说话的女孩,竟然被人随意对待。
他将江稚柔护在身后,视线对上站在他对面男人惶恐的神情时,他的眼神像是结了冰的冰刀不留情地射向他,面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迟总,我就是想和她聊聊天。”
男人谄媚地赔笑着和迟屿诀辩解,余光瞥了一眼被迟屿诀死死护在身后的女孩。
迟屿诀将她完全挡在身后,他的口水咕咚一声,艰难地从他看起来粗|短的喉咙咽下。
“聊天?”迟屿诀斜勾嘴角哂笑,“那也得别人愿意和你聊才行。”
迟屿诀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此时如此咄咄逼人地质问他人,江稚柔意外地微微抬眼看向他的侧脸。
他眯着眼,浑身上下都是凛冽的冷霜,让人甚至不敢直视他。
她一直知道他不像在她面前时的那样温柔无害,他是一个集团的总裁,怎么可能毫无心机。
第一次用亲眼见他生气,江稚柔心里的歉疚更深。
男人冷不禁地又咕噜地咽下口水,哪还敢像对着江稚柔时的那般颐指气使,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得像是个孙子。
“迟……迟总,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到这位小姐的。”
男人体积庞大的身体蜷缩在迟屿诀的面前,就像是一只狐假虎威的披着狐狸皮的胖鬣狗,遇到了真正的老虎,瑟缩又低微。
“你的作为有损我们公司的脸面,明天,就不用来了。”迟屿诀下了最后通牒。
男人瞪大了眼睛,双瞳地震般地闪烁,就差下跪给迟屿诀求饶,声音恳切凄惨:“迟总,求求您,饶了我吧。”
迟屿诀丝毫不为所动,男人便将恳切的眼神再次投向了站在迟屿诀身后的江稚柔身上。
他怎么就长了双看人低的狗眼,招惹了这位姑奶奶。
他此时甚至都不敢去深思眼前女孩与迟屿诀的关系。
“江……江小姐,求求您,让迟总宽恕我一回吧。”
这个社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为了打压那些不公平的现象,江稚柔唯一的办法竟然只能是寻求比他地位更高的人的帮助。
江稚柔伸手扯着他的袖口,朝他摇了摇头。
她不想再横生枝节了,也不想让迟屿诀替她担负那些流言蜚语。
迟屿诀知晓她的意思,心疼她又不想因此让她觉得负累,扭头对李津源吩咐:“把他调派到分公司去,降级。”
“是。”李津源毕恭毕敬地低头应和。
迟屿诀的火气还没有完全降下来,让李津源带着江稚柔先到车上等他。
江稚柔坐在车子的后座,过了没多久,迟屿诀也上车了,坐在了她的旁边。
迟屿诀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叹了口气。
“稚柔。”迟屿诀轻声唤她。
江稚柔抿着唇,扭过头看向他,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对不起。”
迟屿诀心里满是愧疚,如果不是他举办的这场晚宴,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江稚柔又摇了摇头,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轻声说:“我想回家。”
“好。”
迟屿诀和司机说了地址,后车座瞬间重新陷入一阵寂静。
江稚柔盯着车窗外朝后飞速滑动的夜景,只觉得这一整天太过于疲惫了。
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等江稚柔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盖着迟屿诀的西装外套,但迟屿诀人不在车上。
驾驶座上也没有司机的身影。
她把西装外套放在车座上,开车门下了车,迟屿诀站在车边和人打电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好,我知道了。继续查,一点儿都别放过。”迟屿诀说完挂断电话,一回身就看见了站在车边的江稚柔。
迟屿诀朝她走来,江稚柔睡了一觉后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对着他扬起一个放松的笑。
“迟屿诀。”这是江稚柔第一次对着他喊他的名字。
“不是你的错,你刚刚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
迟屿诀只是后悔,他本是为了保护她才刻意在今晚和她保持距离。虽然之前迟江集团经历过一次大换血,但还是残留着一些迟柯维的眼线。
江稚柔和黄瑛是他的软肋,他必须要保护好她们。
迟屿诀浅笑着将她睡乱了的几根碎发挽在耳根后:“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有些忙,你可能会看不见我。”迟屿诀低头看着与他只有一步距离的江稚柔,突然很想抱她一下。
“如果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无论多晚,我都会回。”
江稚柔的心弦一动,可她还是没有彻底地想清楚她对迟屿诀的情感。
迟屿诀跟屏幕里的纸片人不一样,他不再是完美人设下被设定的举止,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是个活生生的人。
“回去吧。”
江稚柔走进小区后再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站在一盏明黄色的路灯下,灯光照着他,他的身后是无边的黑夜。
这一刻,她觉得他似乎是孤独的。
江稚柔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语音键。
“迟屿诀,不要太累。”
“早点回家吧,晚安。”
迟屿诀的手机在手掌心里震动,上面是两条来自小姑娘的语音消息。
但他没有立刻点开,而是等到看不到她背影时,才点击了播放。
为了能够快一点到她的身边去,迟屿诀必须加快清扫迟江集团的速度。
他必须脱离迟柯维的掌控。
镜子中的江稚柔冲洗干净了脸上所有化妆品,素面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江稚柔觉着今晚的自己未免有些多愁善感了。
她一直都不是会对事情的本质进行深思的人,在什么样的年纪随波逐流地去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从不在逆流中独树一帜。
所以,在纸片人从游戏中出现到她生活里的时候,她也不会去深想背后的原因。
她直觉,这不是她能够想清楚的事情。
但是经历过今天晚上的这一遭,她突然觉得,她该想一想了。
她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他们来找的人是她,那么他们真正喜欢的,是游戏里被设定好了行为的女主角,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她这个人。
一旦开始思考,就会面临永无止境的困惑与茫然。
一个问题解决了,便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
江稚柔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手机里有很多同事发来的消息。
都是问她怎么样了。
在内容大差不差之间最脱颖而出的,就是连发了二十几条消息的彭卉乔。
她把那个油腻的男人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江稚柔生的气也都消了。
她挑拣几个关系好的回复了消息,一倒头就上床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虽然不是周末,她还是被自己设定的闹钟吵醒了。
因为今天搬家公司要来帮她搬家,想要赖床的江稚柔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江稚柔和搬家师傅一起载着行李到郦江水湾,正打算开门,就被后头一声元气满满的姐姐给叫住了。
江稚柔先将门打开,让搬家师傅把东西搬进去,自己则是站在了门口,迷茫地看着穿着海蓝色短袖衬衫的苏林。
“你一直在家等着吗?”
苏林咧着嘴笑,弯下腰来与她平视:“我一直在等姐姐的消息,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整理房间的吗。”
难怪小动物能够治愈人们的心灵,江稚柔从苏林的身上找到了和小狗小猫一样单纯又可爱的气质。
苏林凑近到她面前,江稚柔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哄他:“好,那你就来帮忙吧。”
搬家公司帮她把大件的家具都摆在了她指明的地方,剩下的好几个箱子,是她没事买的小说和一些小物件。
“苏林,你帮我把这两箱子的书按高低和颜色摆在书架上吧。”江稚柔说完又扭头伸出手指叮嘱他,“记住,同一个作者的书要摆放在一起。”
苏林有些懵,啊了一声:“那一个作者的书高低不一样呢。”
江稚柔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回答他:“高低是最优先的,必须从高到低。其次是作者,再是颜色。”
苏林点了点头,好像是听懂了。
江稚柔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走到正在搬装书的箱子的苏林身边,轻声问他。
“苏林,你汉字都看得懂吗。”他是混血儿,虽然看来用中文交谈是毫无问题。
至于文字,江稚柔不确定。
苏林立刻放下箱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本书,指着封面:“缱绻,海晏河清。”
说完还骄傲地仰着下巴,用眼神示意让江稚柔夸他。
江稚柔被他幼稚的邀功行为逗得笑出声:“知道了,你认得这些字。”
“一会儿整理完房间,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苏林的快乐很简单,情绪都展现在脸上,高兴地说好。
江稚柔在卧室里整理自己的衣服,正在把衣服用衣架挂到衣帽间内。
这间主卧自带一间衣帽间,但江稚柔的衣服只挂满了一条长杆。
苏林着急忙慌地拿着一个相框跑到衣帽间内,满脸的不愉快,指着相片里的男人问她:“姐姐,这个男人是谁。”
这张照片是江稚柔高中毕业时与江牧星的合照,两个人站的很近,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这个啊。”江稚柔故意地想要逗逗苏林,装作在回忆的模样,“这是我……关系很亲密的一个朋友。”
“是姐姐喜欢的人吗。”苏林捏着相框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关系亲密,又是有多亲密。
江稚柔点点头:“非要说的话,是挺喜欢的。”
苏林放下相框,靠近江稚柔,把她逼到角落里,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他,喜欢我。”明明动作那么强势,可说出来的话却可怜巴巴的。
江稚柔看他是真的不开心,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解释:“这是我哥哥,别吃醋了。”
苏林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明媚,又皱起了眉头。
“哥哥,比起弟弟,果然是姐姐更喜欢年龄大的吗。”
江稚柔被他这一问问懵了,她确实是比较喜欢年上的类型。
江稚柔怔愣着错过了回答的最好时机,苏林朝后退了一步,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江稚柔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抬头歪着脑袋看他:“哭了?男子汉怎么能随便掉眼泪,我可不喜欢小哭包。”
苏林想争辩他没有哭,一抬眼发现自己和她的脸的距离实在太近。
只要朝前一点点,就能亲到她。
苏林抿唇,那双无辜的眼睛撇开视线,小声嘟囔着:“我没哭。”
江稚柔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他手里拿过相册摆在了卧室的桌上。
“走吧,去吃饭吧。”
苏林根本不可能跟江稚柔生气,跟在她身后走出去,余光瞥见桌上的相框,伸手将相框倒扣。
真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