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拂推门进来的时候。
季小鱼正和周黎拌嘴，一看到人穿着拖鞋居家服，就知道得逞了。季小鱼每一次心血来潮的捉弄都会得逞。
姐妹两抱着笑岔了气。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可爱，我被人跟踪了，他名字叫，”季小鱼盯着屏幕上的游戏ID，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叫帅得血肉模糊。”
“你要不要认识一下，哈哈哈哈——”
周拂显得平静多了，不接茬，推推眼镜，看了她俩一眼，缓缓走到包厢沙发边，拿出手机，再不言语。
足足十分钟，那两个人抱着肚子叫疼：“艾玛，不笑了不笑了。”
再看看时间，都快凌晨了。
周黎慢慢平静下来：“行了，小鱼，回吧。我明天还上班呢。”
可季小鱼明显还亢奋得不行：“你们先回。我要通宵。”
“姐姐，你二七了，不是十七。通什么宵。走啦。”
季小鱼戴上耳机：“我不要。”
她不对劲儿，面色红润，瞳孔放大，神色飞扬的。有点亢奋过头了。
周黎终于察觉到什么，坐到她身边，盯着她两只眼睛：“小鱼，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最近又开始吃卡马西平了？”
她回避视线：“没有啊。”
周黎将她头掰回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唉呀，周黎，我没有。”
“小鱼……”
季小鱼突然愤怒：“我说没有没有，你听不懂么！周拂，赶紧把你姐带走。”
怒吼声毕，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周拂放下手机，慢慢站了起来，眸子沉着，和周黎对视一眼。
只见季小鱼呼吸变粗，声音嘶哑，缓了片刻又道歉：“对不起。”
心境高涨，精力充沛，情绪不稳定，容易被激怒。
是狂躁发作。
周黎知道季小鱼有躁郁症，又称双向情感障碍。
大学毕业之后，几乎没见她发作过。但是，因为生物，心理，社会环境，还有很多未知因素的参与，这种双向障碍几乎是终身，以循环方式发作的。
“周黎，我……我……”季小鱼高亢的情绪陡然凉了，抱着膝盖，哭得梨花带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红绿灯还不停变换着颜色。
偶尔会有车辆擦肩，又呼啸而过。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
周拂握着方向盘，一丝不苟，坐的笔直。漫无目的地开着。
后面，周黎抱着季小鱼，低声安抚道：“先回家睡觉好不好？”
“嗯。”
“不要想太多，都会过去的。”
“……嗯。”季小鱼闭上眼哼唧。是啊，都会过去的，可让她放不下的，都是那些过去的。
出来吹风散心也有一会儿了，看她情绪已经稳定，周黎才抬头，跟周拂说：“回家吧。”
闻声，季小鱼坐正：“送我回自己那吧。”
周黎：“……”
周黎：“今晚不住我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再说了，药还在家里，我得回去拿。抱歉，周黎，又给你们姐弟两添麻烦了。”
“得，别酱。肉.麻。”
两人笑笑，周黎终究是犟不过她。
车子掉头。
周拂自始至终不表情不言语。直到将季小鱼送达，姐弟两单独开车返程，才悠悠开口问了句：“她怎么了？”
周黎叹气：“还能怎么？卫林琛出轨的事情，她知道了。”
“你告诉她了？”
“没，要是我告诉她的，倒好了，还能让她缓缓……她自己发现了。具体的我还没敢多问。”周黎靠在车窗上，想起在酒吧，季小鱼笑成那样，“她心里得苦成什么样。”
“嗯。”
“……”
“她真的那么喜欢卫林琛。”
“什么？”周黎没听清。
“没什么。”周拂轻轻叹了一声，两眼盯着前方，黑色眸子仿若暗夜星辰。
*
第二天，周黎放心不下，上班前特地拐到季小鱼家看了一眼。谁知这姑娘已经把自己捯饬得花枝招展，坐在楼下咖啡厅里：“早啊！”
周黎：“……”
周黎：“早！你这是要去哪？”
“休假结束，上班啊。”
“你确定，穿成这样？”
大红色一字肩，紧身连体短裙，举手投足间，事业线若隐若现。
真是，
黄鼠狼坐飞机，骚上天了。
季小鱼不自知，顺着周黎的视线上下打量自己：“怎么了？”
“没。”周黎倒吸一口凉气，“那走吧，正好坐我的车。”
一路上，周黎欲言又止多次，终是没忍住，小心试探了一句：“你和卫林琛……打算怎么办？”
副驾上，人正咬唇擦口红，闻言，手里动作一顿：“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哦怎么办……”
周黎：“……”
神特么唱起来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
老是把空气全都吸光了
害得我，你害得我
在你面前呼吸急促需要叫救护车……”
周黎斜眼瞪她：“闭嘴。”
季小鱼连忙捂脸：“别看我，先别看我
我的脸红就快要爆料了
没什么，哪有什么
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我喜欢你了
……”
周黎：“……”
周黎：“季小鱼！我揍你啊！”
“……怎么办，感觉甜又酸……”
“……怎么办，哦怎么办……”
季小鱼坐在副驾上，嘻嘻哈哈地缠着周黎要唱歌给她听。
逗的周黎哭笑不得。
车水马龙。
S市的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地生活着。
“聆听你的声音，拨动你的心跳，让音乐传递你我的心声。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清晨》。我是你的主播小左。接下来，让我们一起点开今天的第一首歌……
不知还有多少听众朋友们记得，这是由SHE演唱，曾经红极一时的台湾偶像剧，《花样少男少女》的主题曲。让我们随着甜美的歌声，揭开这一天的生活吧！
一首《怎么办》送给大家。”
“……怎么办，哦怎么办……”
电台里银铃般的女主播，叫醒了这座城市。
*
“早！”
“季总早！”
“早啊～”
“早～小鱼姐休假结束啦？”
“嗯！结束啦！”
“小季总这身衣服真好看！”
季小鱼捏着裙边，公主半蹲：“哈哈，谢谢！”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距离上班还有十来分钟，或三或五个成群，聚在一起，讨论鞋子包包，妇联和吃鸡。
大厦林立。
水泥方格子里。
季小鱼曾经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没有自由，被拘束着。
可是人啊，就是这样，活着活着，就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哦，对了～”她刚进办公室，又退了出来，敲了敲门口桌子，“汪贤，等会你去跟人事说一下，卫总新聘的助理叫，叫……”
汪贤赶紧接：“邱小小。”
“昂，对，就是她。从今天开始，她得来我这儿报道了。卫总已经同意了。”
“是。”
季小鱼在办公区环视一圈，最终眼睛落在汪贤旁边：“让他们在你旁边加个位置。”
汪贤眼睛一亮：“给邱小小？”
季小鱼：“……”
季小鱼：“你激动什么？”
汪贤解释：“没，没啊——”
“哦，那最好，”季小鱼脸沉着，“上次出差的账，咱俩还没算呢！你别太跳脱，当心我收拾你。”
“……是。”
“好了好了，上班了。通知几个大区的负责人，两小时之后开会。”
季小鱼上班时的状态，倒是一反往常懒散。
干练强势得很。
整个游鱼摄影有限公司总部位于S市，成立于2016年。提出了全新的摄影模式，主打轻快简。
全国60家直营店，通过app线上预约，到店拍摄，而后所有的照片上传总部云端，修图，再回传。
季小鱼就负责技术这一部分。包括新店，直营店、加盟店都算在内，所有店里摄影、修片的质量把控、每个季度的主题创意。
摄影其实是一种淘汰周期很短的艺术，要想时刻抓住大众审美，走在前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季小鱼天生对这敏感。
就像当初，随着佳能、尼康、索尼一众摄影器材逐渐成了普通人的可消费品，季小鱼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全民摄影时代。
她将复杂的摄影模式删繁去简，才有了当初“游鱼街拍照相馆”的雏形。
卫林琛，则是负责整个公司的运营，资本，盈亏，营销巴拉巴拉。
分工是当初创业的时候就决定好的。他俩谁也替代不了谁，没有了谁，都没有今天的“游鱼摄影”。
这也是卫林琛，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他心知肚明，离不了季小鱼。
半小时后，邱小小颤巍巍站在办公室外，敲门。
季小鱼抬头，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单眼皮，一笑，成了半月牙缝儿：“来啦！坐！”
“季总。”
“唉～”嗲声嗲气地应这么一声，叫邱小小坐下去，瞬间又站了起来。
“季总，您——”
“别怕。我很凶蛮？”
邱小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凶，季总一点也不凶。”
“对蛮。不过，我有精神病，你得小心。”
邱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