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弥山是众多野车爱好者的圣地,他们效仿秋名山的排水渠过弯和极限漂移,但电影可以无数次的NG,生命却没有读档重来的选项。
郁理不是极限运动的受众群体,但她作为国际T台炙手可热的model曾为不少车企拍过宣传片。
跑车美女,向来是男人经久不息的热爱。
但说实在,她确实比较难想象周敬航和赛车。
倒不是说他看起来像那种玩不起好车的人,而是他的气质更像二十来岁就是SCI的第一作者并在往后生涯中成为责无旁贷的主刀医生。
在他身上,有一种将性命视如草芥的冷漠。
假设他真的会为什么人看病,病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郁理定定地看了周敬航好几秒,他最后那句“你留下来”不是以疑问作为结尾,她没自作多情地回复。
她点烟的同时从Hermes铂金包翻出个什么,圈在掌心,微微合拢的指缝漏下一缕幽光。
这款手包镶着一枚8克拉的硕大钻石,必要时刻甚至可以充作美丽利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正的钻石必然要用鲜血滋养,无法直视的美丽最为美丽。
“你有幸运数字吗?”
周敬航心想她搞错了参赛数字和所谓的幸运数字。
他拿过含金量很高的锦标赛冠军,当时的参赛号码是01,寓意直白简单,他的骄傲自尊和别人望尘莫及的天赋不允许他屈居第二。
幸运从不存在,他也不认为该将唾手可得的冠军交给变幻莫测的上帝之手,他只信任自己。
郁理抬眼,他低眸,两人目光于半空无声交错,她看清他眼底不假思索闪过的嘲弄。
啊。如此熟悉的轻蔑和漠视,周敬航平时就拿这幅眼神看待任何人吧。
“你好奇?”他不答反问。
郁理唔了声:“不好奇。之前是什么,和我没关系。”职业使然无论身处何地她都站得笔直,她的美强势而霸道,非常不顾人死活:“但你以后有了。”
天气肉眼可见的差劲,夜色呈现灰败雾色,狂风如失去理智的野兽嘶嚎,她的烟因为受风燃烧得更快,印着唇吻的烟蒂缠了一圈儿奶黄色的细边,冷白指根和玛瑙红指甲极致相悖,如一抹不息不灭的星火。
郁理抽烟姿态熟练,不真的过肺,通常是点了举在指尖。
尼古丁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她牙齿很白,夜里笑起来如一排森森光亮的珍珠。
她往前走几步,之后像是想到什么,高跟鞋踩在狂喧风中。她看着周敬航,红唇明丽一笑:“你到我这边来。”
宋愈听到这话,脑门缓缓地冒出一个红色问号。
倒是他身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一笑:“这妞够劲,周敬航得有苦头吃了。”
宋愈撇撇嘴角,他和周敬航最近几天才开始熟起来,而熟悉程度仅限于加上了彼此微信。但这人的传闻向来只多不少,宋愈不见得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听话。
然后他觉得脸疼。
宋愈捂着左脸,哎哟哎哟地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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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航足有一分钟没说任何话,他在众人神秘莫测的目光中面色平静地站着,黑眸略略闪过仿佛听不懂人话的迷惑,但郁理显然不是有耐心的人,她勾勾手指,活像个招猫逗狗的孟浪姿态,又说:“你过来。”
就像溺水的人本能抱住唯一一块浮木,等他反应过来,他无法心安理得说服自己这也是本能。
而且,如果这是本能,那么这个下意识的行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愤怒。
他不觉得自己真的对这个中文稀烂的混血儿有任何好感,而她所谓的追求,每一招都出其不意,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去衡量。
周敬航很高,但郁理也不矮,他其实不怀疑如果给对方一个台阶她会踩上去,然后用和自己非常相像的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目光注视回来。
他们骨子里都有如出一辙的骄傲和怠慢,眼里揉不得任何人,他们的王冠和头颅长在一起,低下来会直接掉脑袋。
天色太暗,路灯奄奄一息,郁理其实没怎么看清周敬航逐渐发白的脸色,她张开手心,幼稚线条刻画的牛顿正冷冷地逼视周敬航。
但他定睛细看,发现所谓硬币做工粗糙,线条歪歪扭扭,比起收藏价值显然更具备作废价值。
20分硬币在当前电子货币通行的时代已经失去原本意义,只有某些对钱币存在深切爱意的收藏家愿意花面值数百倍的价格重新购回。
钱币不能损害,这是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郁理在百忙之中把硬币同城快送给宋思窈,让她找人翻模一个类似的。正面是耀大科院的牛顿喷泉池,背面是她的名字和数字20。
顶部穿了个孔,系上一条很细的白金链。
她手指勾着链圈,松手,硬币左摇右晃地往下坠。
“我遇见你的第一天,你把我摔进水池,那天很冷。”
宋愈感慨她突飞猛进的口语,她说话时总带着盈盈的笑,目光里没有小女生羞赧的躲闪。
“拜你所赐,我的手受伤了。”
周敬航深冷眼神扫过她干干净净的手心,他不相信郁理的鬼话。
郁理抬头看他一眼,这人的平静永远细水流长,她是真的好奇,他会有人类出厂自带的喜怒哀乐?
而且他总穿白衬衫,这种衣服稍不注意就像保险推销员或房地产经纪人,但一成不变的白穿在他身上,反而像气质矜贵优雅的小王子。
她脾气古怪,有时候恶劣地想,自己不光想弄乱他的白衬衣,还想让他露出一点儿别的表情。
别的......是什么都好。
郁理笑起来,乖张艳丽如怒放玫瑰,她说:“劳驾,低个头。”
但也没真的让他低。
因为她冷不防拽住周敬航上臂,强迫他弓下身。
他表情瞬变。
她看也不看,纤长的手臂一绕,后颈皮肤骤然漫上一股津津凉意,那条白金项链如毒蛇爬上他起伏不正常的心脏。
郁理手指调整,冰冷硬币贴着他锁骨平放,这是个很好被衣物隐藏的位置。
最后的收尾动作是她隔着硬挺的衬衫面料拍了两下他的胸口,掌心靠下,简直是敲在心上。
这是周敬航此生以来收到过最奇怪的礼物。一枚劣质的仿造硬币。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吻,但你或许不需要。”
郁理抚着他右脸,他想避开,但她更加用力地缠上来,该死的旖旎绮丽的香味如影随形。刻意描画的野生眉微微上抬,显得既风情又无礼。
周敬航脸色已经不好。
郁理察觉出他隐忍不发的怒意。对她而言,这同样是很新奇的感受,只是他连动怒都如此克制,实在有些寡淡无趣。
这样想,倒不用他多此一举,郁理自己松了桎梏。
周敬航没注意自己垂在腿侧的手指绷得很紧。骨感手背青筋嶙峋。
“你会赢吧?”她又问。
前后几句话根本没有任何必要的关联,但她那双色泽很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周敬航,她的表情看起来确定要一个回答。
但他刚要说话,郁理冲他摆手。形状很好看的手背轻飘飘地往外一挥,转头就走。
她重新回到宋愈身边,对和他勾肩搭背的男人多看一眼,后者风流地笑笑,手指点一点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又点一点自己倚着的跑车,“如果是我赢了呢?你会给我一个吻吗?”
客观上也是英俊帅气的一张脸,但别说和周敬航比,就连和傻白甜款式的宋愈相比,都显得差强人意。
郁理收回落在他身上轻若无形的视线,嫣然绽开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什么也没回答。
有人带来的女伴充当裁判员,她们三三两两勾着手臂依偎在一起,娇嫩如午夜枝头承接雾露的鲜花。
一声令下,各色超跑绝尘而去。郁理低头检查错漏信息,她的行程多出一条同步信息,当晚两点半的飞机,目的地是意大利。
她要参加一个奢牌女表的试戴会,这个坐落在意大利黄金海岸的私人博物馆几乎收纳全球最具有价值的手表。
宋愈眼巴巴地望着猩红尾灯,盘山道险峻难行,这帮不要命的公子哥将油门踩到上限,黑夜中只看得见一道道闪电般的虚影。
郁理被他的小表情逗乐,她关闭手机,指尖懒懒地拨着烟盒:“很羡慕?你知道开野车的事故率有多高?”
“我知道。”宋愈咽了下空喉,解释说:“我哥说我要敢跟他们玩命,一定把我的腿打折,他不介意下半辈子养一个双腿残废的废物弟弟。”
郁理自己有很多哥哥,但单方面的感情都不深,她有些在意不同家庭的生活方式。
“你和你哥感情很好?”
“我哥大我多了,我还玩乐高他已经凭写代码赚了起步资金。”
郁理隔了好几秒才回答:“哦,你二十岁了还在玩乐高?”
她没有看不起乐高的意思,只是二十岁......做任何事都比沉迷乐高来得有意义?
但转念一想,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这辈子都不用追逐虚无缥缈的崇高理想或生命意义,他们只需要当一个不给家族抹黑的花瓶。
宋愈气得吱哇解释,他语速太快,郁理听不明白,囫囵应了两声,截断他喋喋不休的话头:“我们走吧,还有事。”
宋愈惊了:“走了?你不等结果?”这大小姐追人怎么是这风格,完全摸不着头脑。
副驾车门需要遥控开合,郁理抬抬下颌,命令他:“显而易见的结果——开门。”
少爷身司机命的宋愈琢磨了会儿,觉得她说显而易见的结果时还挺有个性,但这食人花一样的大美女确实喜怒无常,他脑袋不灵光地放空了会。
“Lily姐......”
“我不叫Lily......算了,有什么事?”
宋愈攥紧方向盘,食指习惯性地叩击了两声,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姐,周敬航是不是喜欢你啊?你能感受到吗?他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吗?
郁理想了想:“你是指他的mean?我知道他很没礼貌,但,你说喜欢?没有人,可以感受他变态的喜欢。”
宋愈警告自己最好闭上嘴巴,他不想再露出仿佛吃到过夜馊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