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倪鹏程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道,“微臣有重要军情禀报。”
听到‘军情’二字,李柷的神情严肃起来,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微微抬了抬手,四周侍奉的下人立即躬身退下了,只留下坐在桌旁的几人。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倪鹏程道:“倪少都统,过来回话!”
“是!”倪鹏程大步走到了凉亭前,停在台阶下道,“半日前,黑沙国的计国师来找微臣,让微臣将一封密函转呈给王爷。”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呈上。
李柷接过信函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皱眉道:“计国师为何不亲自来找本王?莫非那事还没办妥?”
倪鹏程点头道:“正是。计国师还说多谢王爷的鼎力相助,待他将那事处理完毕,会亲自前来向王爷请罪。”
李柷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而是撕开了手中的信函。
坐在桌旁的几位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有些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只有戴着面具的青年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只是在众人没有觉察的时候,与倪鹏程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半晌后,李柷终于看完了信函,重新折好放进了怀里,面带喜色地道:“鹏程,你这次做得很好,如果黑沙国的虎翼军真能在七日之内赶到,那梁州就有救了。”
他这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桌边坐着的几位武将先是一怔,接着议论纷纷。他们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好够李柷听得清楚。
“黑沙国也出兵?”
“难道之前传闻他们与大秦结成同盟的消息是真的?”
“恐防有诈啊!”
“是极,黑沙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
李柷瞟了几位武将一眼,开口道:“几位都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有话不妨直说。”
见他如此说,立刻有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站了起来,朗声道:“王爷,黑沙国反复无常不足为信。还请王爷三思。”
李柷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少年毫不犹豫地道:“末将以为,与其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还不如去保宁城调兵。虽然时日花得多了一些,但是胜在稳妥。而且保宁城兵强马壮,若有他们前来相助,梁州之危可解。”
李柷闻言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怒气,目光转向其他几人,冷冷地道:“你们也是一样的看法?”
其余几人只是嚅嚅喏喏,根本不敢接话。
少年见状大声道:“王爷不必问了,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看法。黑沙国狼子野心,难保他们这次不是想表面取得王爷的信任,暗地里却打着与西凉里应外合的主意。”
李柷的目光直视着对面这位因为太过激动而脸色通红的少年,缓缓道:“若是本王一意孤行呢?”
“王爷万万不可!”少年一听急了,不顾身旁之人对他连连使眼色,毫不客气地大声道,“末将知道王爷与那什么国师私交甚好,但是他们之前撕毁盟约,意图与西凉合谋共侵我大秦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末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跟我们大秦结了盟,但是前车之鉴在前,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理由,末将以为都不足为信。请王爷三思!”
“放肆!”李柷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碟盘盏都跳了几跳。
“王爷息怒!”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跪了下来齐声请罪,几位之前参与议论的武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李柷冷冷地道:“辛副将,难道本王在你眼里就如此糊涂?”
“末将不敢!”被称作辛副将的少年闻言抬起了头,丝毫不惧地朗声道,“只是听闻王爷胸襟宽广,从不会因为下属的不同意见而治罪,这才斗胆直言。”
倪鹏程听到这少年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不过这少年的话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讯息。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面具男子。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看他,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乎辛副将预料之外的是,他口中胸襟宽广的十王爷并没有宽宏大量的意思,冷笑了一声,喝道:“来人!给本王押下去砍了!”
“是!”
几名护卫立即从角落钻了出来,扭住辛副将的胳膊就往外走。
辛副将倒也硬气,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只是在经过几位同僚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任由护卫带着他离开。
戴着面具的青年终于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又将目光转向倪鹏程,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倪鹏程瞬间便明白了对方传递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听到李柷的命令,跪在地上的几位武将则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
这几位显然对一向温和的十王爷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些不解。要知道,十王爷的礼贤下士可是出了名的。莫说只是言语上的冲撞,就算是真的不小心得罪了他,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从来不会与之计较,甚至还会悉心听取对方的意见。
果然,就在几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李柷忽然再次出声道:“且慢!”
辛副将再次被护卫押了回来,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李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他的跟前,开口道:“你很不服气?”
辛副将闷声道:“末将不敢!”话虽如此,可是他那充满失望的语气出卖了他。
李柷嘴角微微一扯,难得耐心地道:“本王欣赏有能力的人。你这次能连升数级,有很多人已经表示了不满。可杨副将一直跟本王举荐你,说你不止勇猛过人而且悍不畏死。既然你如此担忧梁州城的安危,那本王就交一个任务给你!”
“末将万死不辞!”辛副将低垂的头猛然抬了起来,激动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正所谓好男儿当为国出征,以马革裹尸还葬。辛副将作为一名热血男儿,卯足了劲要与敌人一决死战,又如何愿意寸功未立就此死去。只不过之前那一幕,让他以为李柷只是一位虚有其表的糊涂王爷,一腔愤懑无处释放,这才有些心灰意冷。现在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又如何肯就此放过。
李柷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次西凉大军的前锋是方慈,也是一位勇猛的小将,你带一千精兵将他抓来。事成之后,本王恕你冲撞之罪。”
辛副将闻言毫不犹豫地大声道:“末将领命!”
待到辛副将持令离开,李柷方坐回桌前,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众人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谢王爷!”众人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原位坐下。
这戏剧性的一幕把几人弄得有些懵,不知道李柷唱的是一出什么戏。
李柷此时显然心情不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冲戴着面具的青年笑道:“苏大人果然慧眼识人,此子若能好好培养,将来又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鹏程,不是本王说你,在识人这一点上你就不如苏大人了。”说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对,扫了一眼桌边的几人,并没有发现倪鹏程的身影。一扭头见到台阶下依旧没有起身的青年,皱眉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喝酒。”
“微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十王爷准允。”倪鹏程垂首道。
李柷看了一眼苏璟,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声道:“讲!”
倪鹏程抬起头缓缓道:“微臣希望十王爷放过一个人,唐家之女唐子昔。”
他这话一出,不止李柷愣住了,连他身边坐着的几位将领模样的人也愣住了,纷纷将惊异的目光投向倪鹏程。
倪鹏程却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柷,似乎他方才说的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一般。
李柷良久没有说话,端起了酒杯一连痛饮了三杯,方沉声道:“倪少都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微臣知道!”倪鹏程毫不犹豫地道,“唐子昔乃是罪臣之女,是陛下下旨捉拿的钦犯。
李柷的面上浮现出怒气,道:“那你还敢跟本王提?”
倪鹏程毫不回避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地道:“所以微臣斗胆,想请王爷替微臣向陛下求个情,微臣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小昔的命。”
李柷紧紧地盯着他,语气冰冷地道:“你认为你的命比得上逆贼之女的命?”
倪鹏程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抬起了头迎向对方的目光,道:“如今西凉大军来犯,梁州城危在旦夕,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微臣愿意立下军令状,誓取敌军主帅人头以解梁州之危。事成之后要杀要剐任由王爷处置!”
“好!”李柷再次猛一拍桌子,在碗碟盘盏的叮当声中大声道,“本王准了!不过本王只能给你三日期限,若三日之内见不到北宫泰的人头。本王不止要你人头落地,还要你倪家交出的两成兵权。”
倪鹏程身形一震,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不过话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道:“微臣遵命!”
李柷拍了拍手,立刻有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走上前,送上了文房四宝。
盏茶时分后,神色如常的倪鹏程走出了园子,冲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发呆的唐子昔笑道:“小昔,王爷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