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后，哥哥文书拉着和文雀匆匆忙忙往家跑，他们每天回去还要帮着干活，但是一些打猪草、喂鸡喂猪的活都能干，不然全靠父母和姐姐就得干得很晚，他们看着也心疼。两个姐姐已从学堂里退学了，现在天天在家忙家务，还经常跟着父母下地干活。

　　“我们已经和你三叔商定好了，我们说嫁就必须嫁！”赵奶奶气冲冲地从母亲李氏的房间边走边说道。

　　进屋一看，母亲正抱着大姐文云坐在床边哭，父亲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沉着脸。

　　“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文雀急急地问道。

　　“呜......，你奶要让你大姐嫁给上山村的猎户张天喜，说是要给你爷冲喜。”母亲哭泣道。

　　“冲什么喜，哪见过给孙女嫁人给爷冲喜的！要冲喜，大堂哥不可以吗？他还是长孙呢，哪有他们这样的，我们不嫁！”二姐文梅生气地道。

　　文梅本就是火爆的脾气，他们一家人在家里干的活历来就最多最重，连文书和文雀都没少帮着家里干活，但干多少都不受重视，这本来让她的心里长久地积攒了很多的郁气，这次更是让她想冲出去与赵奶奶理论。

　　母亲和大姐连忙拉住她，这时哥哥文书站起来“还是我去跟奶说吧。毕竟奶对我还好点，我去说说，争取让他们改变主意。”说着，哥哥站起来就向赵爷爷赵奶奶的房间走去。

　　过了好一会，哥哥文书阴着一张脸回来，“奶和爷不愿意，说三叔今年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开春就要去参加会试，大姐嫁人是二叔二婶找马道婆算过的，就大姐的八字最适合给爷爷冲喜，这个事已经定了，还说谁要是敢反对，谁就是这个家里的罪人。”

　　听了哥哥的话，文雀知道这事在爷奶那里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涉及三叔的前途，别说是大姐，家里不论是谁都得为他做出让步和牺牲，毕竟若是爷不好了，三叔就要因守孝错过会试，对爷奶来说这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晚上，一家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默默无语，其实大堂哥比姐姐大，他还是男孩，就是冲喜，由他娶亲是最好的，只是二婶想等三叔会试后，给他挑个家世好的，所以就轮到了大姐。父亲和母亲本来不受重视，姐姐又是个丫头，在这家里就更是被人随意对待了。

　　“爹，我们能不能分家？”文梅红着眼看着父亲道。

　　“我宁愿不去学堂，和你们一起下地干活，也不想姐姐就这么嫁人，大姐她才12岁，哪家女孩子不是十四五才出嫁的，而且姐姐又不喜欢那个猎户！”

　　文云喜欢隔壁两河村的张棋哥，两个人也互相喜欢，张棋哥还经常给文书和文雀送好吃的，只是因为张棋哥的母亲去世不久，所以姐姐还偷偷跟他们几个说过，他们打算过两年再定亲。

　　“我，我去找爹娘说，爹最近病得严重，按说我们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分家的事。但，实在不行，那，那就分家吧。”

　　赵父本来就是个憨厚的人，虽然话少但是肯卖力气干活，对父母非常孝顺，对子女也很疼爱，只是家里兄弟对比着，他就成了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几个孩子跟着他们在家里不受重视，没少干活，上桌却是连肉都不敢多吃一块，现在还要为兄弟的前途这么匆忙地出嫁，他心里也接受不了。

　　赵父说完就去了赵爷爷房子。

　　过了一会，只听赵奶奶“砰”地推开门，疾步走到赵父赵母的房子，一脚踹开门，大声地骂道：“李氏，你个破落户，你行啊，竟然撺掇着老大分家，想分家呀，行。”

　　“大丫头嫁人咋了，养了她十几年，现在让她冲个喜，你们不得感谢，要不谁家能有个出息的三叔给你们靠。”

　　“我告诉你们，要分家，我是啥都不会分给你们，要是同意啥，我们现在就分。”

　　“也不想想，就凭你和老大两个窝囊废，要不是靠着三儿，你们两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不就是让大丫嫁人，又不是卖了她，要是敢耽误三儿的大事，看我不撕了你们。”

　　“奶，您.分就分，我宁愿饿死，也不想姐姐嫁人。”二姐文梅忍不住冲出去道。

　　赵奶奶一巴掌扇到文梅脸上，把文梅扇倒在地，“这里有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的份吗，还不给我滚回去。”

　　文雀赶紧出去扶起文梅，只见文梅的左脸已经红肿一片，嘴角还流着血，“二姐，二姐，你没事吧？”文雀心疼地问道。李氏和文云也赶紧冲出来，把文梅扶进屋。

　　过了一会，赵父红着眼走进来，摸着二女儿肿胀的脸，低声地道：“我想好了，我不想委屈你们，我想分家，只是，分家时候我们怕是分不着什么了呢？”

　　“分吧，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的。”李氏哭道。

　　“那你们几个呢？”赵父问几个孩子，“我同意”四个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回道。

　　没有分家，在这个家里，不仅两个大人，四个孩子都过得比较压抑。

　　家里的田地基本上都是赵父赵母在侍弄着，家里的家务也多是赵母带着几个孩子干，就连最小的两个天天不是捡柴火，就是割草喂鸡喂猪，一家子差不多从年头忙到年尾。

　　不患寡而患不均，因为没分家，地里产出的粮钱，都没有赵父赵母的份，但是家里每次有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少不了二叔家的三个堂兄，他们四个就是分也只能分到很小的一点，三叔家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赵爷爷每次进县城都是给三叔带银子带粮带肉，补贴不少。

　　“那我现在就去找村长”赵父说着，快步走去家门。

　　赵家离村长家不远，不一会儿，赵父请来了村长。

　　村长知道赵家的情况，赵家的老二赵志礼已经是举人，本来他是不愿意来掺和这一蹚浑水。

　　但他儿子在县里做衙役，去年他摔了一跤，还是候赵家老大赵志易背着他去看的郎中，因此本打算来赵家两方劝一劝，既不得罪赵志礼，也帮着赵志易说几句话。

　　赵家老两口根本没将赵老大看在眼里，谁知，他竟然请了村长来赵家，赵爷爷暗想：“自己三儿已经是个举人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老大竟然如此是非不分，今天就给他点教训，等几天他们过不下去了，还得求着回来，到时候再把大丫头嫁出去，不耽误老三的事。”

　　于是，气愤地对村长道：“是这个不孝子要分家的，我们同意分，只是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们两口子辛苦攒下的，老大两口子要分家，我们是啥都不会分给他的。”

　　村长一听，忙劝道：“哎呀，老赵啊，虽说“树大分杈，人大分家”，但你家志礼刚考上举人，这会分家，大家听到了，对他名声也不好啊。”

　　“况且，志易这孩子，咱们这些乡亲从小看到大，是个踏实孝顺的，这些年你们家能把老三供出来，老大两口子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赵家老两口心里还憋着一肚子火，认为大儿子实在不像话，本来老三现在出息了，以后有他享福的日子，结果竟然如果不识趣。

　　“村长啊，您就别管了，老大现在跟我们离心了，他想分就分吧，咱这家离了他难道还不转了！”

　　赵爷爷想着“这次这家说什么都得分，不把老大的气焰打下去，让他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等他求着回来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他们一家。”

　　“村长，您别劝了，按说爹还生病，我不该提分家的事，这次就算我不孝，您给我们做个保吧！”

　　“哎，赵老大，你个榆木疙瘩，傻脑子，说什么分家的话，赶紧给你爹娘道个歉。”村长心里想到“你个呆子，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家老三供成举人了，不赶紧想着贴紧老三，以后过好日子，现在分家，你两口子不是亏大了。”

　　“没事，村长，分吧，麻烦您了。”赵父道。

　　“村长您帮忙立个契据吧，今天这家必须分，以后我们养老让老二老三来，不用他们管，这个也写进去。”赵爷爷气道。

　　“唉，唉，你说你个赵老大，你啊！”

　　“行吧，我帮你们先立个契据，你们爷俩再好好想想，一家子人，哪能没个磕磕碰碰的时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村长无奈道。

　　赵爷爷道：“把老二两口子也叫进来，咱们今天当着村长的面，把这个家分清楚。”

　　“村东头还有两间祖屋，那是你爷爷留下的祖产，现在就分给老大，刚好祖屋旁边有三亩水田和两亩旱地，也都分给老大。”

　　“老二老三以后还跟着我们过，家里的其他田产就先不分了，银子我们还要供着老三考功名用，也不分了。以后我们两口的养老，由老二老三负责，不用老大管了。老大，你同意不？”

　　“老赵啊，你这是不是分得太少了，村头那两间茅屋都快塌了，堆柴草都怕它倒了，哪能住人啊？”

　　村长一听这分家的东西，都惊呆了，心想：这赵家老两口心实在偏啊。

　　“再说这银子留给你家老三，这应该的，但这田地是不是分得太少了，这还有你们四个孙子孙女跟着，这么点田地让他们怎么活？”村长叹道。

　　“刚才他们可是说了，有手有脚饿不死！”赵奶奶高声道。

　　“是呀，大哥大嫂有力气，可不比我们身体瘦弱，再有三弟用银钱的地方也多，况且爹娘以后养老可是由我们负责，大哥大嫂以后可就没什么负担了。”文雀二婶王氏撇嘴道。

　　李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赵爷爷赵奶奶，她和赵老大成亲十来年了，在家里干得多，吃得少，家里那七十多亩地，有三十多亩都是靠她绣花和赵父一起在地里苦出来的，结果分家竟然只给他们分这么点，她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赵父看着流泪的她“咱们这家？”

　　“分吧。”李氏决然道，这一刻，她确实对赵家人心灰意冷，想着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转念一想，自己和两个女儿都能绣花挣钱，丈夫农闲时候可以去镇上打零工，两个小的还能帮家里干一些活，一家人在一起，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