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婉婉靠在门板上,紧紧捂着盛融的嘴,屏息凝神地去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水滴落的声响,似乎只是一个拿着湿衣服的人在走廊上拖着鞋子前行。
但门里的两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表情都有些绝望。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胡婉婉看向盛融,他的手臂不自然的扭着,显然是已经折了,他头上布满了因痛苦而流下的汗,可他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被她听见……
不能被……褚晴……
胡婉婉忍住想哭的冲动,她为什么要手欠接这个单子,明明可以不走到这一步的。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中滑落。
事情还得从祝岁安下午那通电话说起。
褚晴消失的鬼魂疑点重重,而何秀明离开盛融家之后连夜离开锦州,此后音讯全无,甚至连离开锦州的消息都没发过来,打电话过去,却是已经关机。
胡婉婉勉强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实在坐不下住了,当即立断去找那个据说有鬼的住户探探口风。
对方所说的挨个敲门,随后入室杀人,实在很像七杀门的做派。
七杀门精于养鬼一道,门主名叫祝长生,曾经跟祝岁安是同门师兄弟,后来祝长生因养鬼为祸被逐出师门,性格扭曲,变成了个彻底的愉悦犯,以折磨受害者取乐。门徒受他影响,恶劣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婉婉没想到会在褚晴家楼下遇到盛融,对方是良心过不去才来调查褚晴的死因,奔走了一个下午,两人好不容易查到最开始遇到鬼敲门的那个住户,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公司,打算在附近找找有没有类似驭鬼的符咒。
忙活了半天毫无所获,胡婉婉却接到了祝岁安催她去参加晚宴的电话。
她本来是想回去的,他们甚至已经打算出门了。
可是褚晴突然出现了。
不,准确的说是褚晴的鬼魂更合适一点。
胡婉婉不愿意再回忆那惊心动魂的一个小时。总之,褚晴的鬼魂被七杀的人收走了,所以他们才没有办法招回。而胡婉婉只是觉得心酸,她当初恶趣味地冲盛融说褚晴有做鬼的天赋,却没想到自己会亲自消受褚晴的这份天赋。
她只是个半吊子,怎么打得过被温养的鬼魂?盛融还为了保护她,被褚晴打断了一条手臂。
他们现在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小的检修间里,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这几乎已经是必死的局了,除非有人来救他们的。可她几分钟前细数了一下锦州的同门,发现最有可能来救她的竟然是祝岁安。
胡婉婉不希望祝岁安来。
这个时候,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祝岁安。
“嘭!”
藏身之处的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褚晴的声音笑嘻嘻地响起来:“警察哥哥,灵君散人,你们在里面吗?”
胡婉婉的手抖了一下,被这一声巨响从纷乱的思绪中撞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但是胡婉婉心如明镜。
褚晴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在里面,只是驭鬼的那位折磨人的毛病又犯了。就像猫逮耗子,咬一口,又放开让它跑一会儿,等到耗子筋疲力尽死了,再优雅地吃掉自己的食物。
褚晴轻轻地敲击着门框,听得门里的两个人头皮发麻,盛融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臂更痛了三分。
“怎么办呢……没人给我开门呀。”褚晴的声音在外面飘忽着,胡婉婉甚至能想象对方在门框像蠕虫一下趴着的样子。
“没人给我开门……警察哥哥,给我开个门吧,给我开个门呀~”
正当胡婉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盛融忽然掰开了胡婉婉的手。
“你做什么?”胡婉婉用气音问。
“我出去,我去引来她。”盛融垂眸看向胡婉婉的手腕,同样轻声回答。
“你疯了?你出去咱俩都得没命。”胡婉婉知道他在看什么,她流那么点血不至于会死,但是盛融出去必死无疑,他就是个阴阳眼的麻瓜,能有什么用?
“你忘了?这栋楼里有人给一个鬼开过门的……”胡婉婉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盛融打断了,“你们守元如今对养鬼有多少了解?你们根本不做这个,怎么能知道养出来鬼有什么本事?”
盛融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或许……它本不用请人开门。”
胡婉婉浑身发麻。
“商量好了吗?”褚晴的声音又响起来,“要给我开门吗?”
“让我出去吧。”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你就当我是英雄主义吧,不要两个人都死在这里……”盛融扯了扯嘴角,他想着说些轻松的话,却不尽如人意,“你会法术,活下去的几率更大一些,而且……我是警察嘛,我得为人民服务啊。”
胡婉婉不吃这套:“不可能,蠢货才想着自杀,你要是聪明就应该拉着我一起死。”
盛融勉强笑了一下,眼泪决堤般滑落,没等他再说什么,胡婉婉的脸色就一变。
“褚晴呢……”
她缓缓离开自己靠着的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在胡婉婉的注视下自己开了。
盛融一语成谶。
*
祝岁安一路连闯了十几个红灯,朝着定位的方向赶去。
祝无忧说让他至少等樊三有一起,可他等不了了,他和胡婉婉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如果胡婉婉真的出事……
他不敢细想下去,捂着抽痛的心脏停了车,胡乱地塞了一把药在嘴里,也不等见效了,跌跌撞撞地往大楼里跑去。
大楼保安不知去向,门禁系统大敞着,似乎在请君入瓮。
他不知道该去几楼,只能一楼一楼地找,守元一脉以血做引,如果胡婉婉出手,那必然会留下一部分血迹。
跑到五楼的时候,祝岁安的心脏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即便心急如焚,他也只能慢下来,等待药效发作。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女孩的惨叫声。
他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路踉跄着跑到六楼。
没等他站稳,就被满地的鲜血刺伤了眼睛。他侧头看去,只看见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头颅正好对着祝岁安,一双惊惶的眼睛和他对视着。
祝岁安多看了一眼,就急忙略过他往前跑去,他只觉得这具尸体长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一边顺着血迹往前追赶,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沾了血的刀在空中画成一道符咒,祝岁安默念咒语,将符咒施加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一道隔绝痛苦的符咒,优点是接下来他不会被心脏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疼阻碍行动,缺点是如果他心肌梗塞而死,那么直到死亡的前一秒,他也不会察觉。
“婉婉!”祝岁安大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却不是胡婉婉的声音,而且令人头皮发麻的嬉笑声。
“你来啦,想请动你可真不容易呀。”一道女声从转角后传来,对方语气熟稔,似乎跟他认识了很久。
祝岁安没有回答,这几息之间,他已经转过了拐角,看见了阴影里的女鬼,和浑身是血的胡婉婉。
胡婉婉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祝长生……”
祝岁安咬牙切齿,挥刀在空中画了一道引雷符,手一挥,一道雷从天花板上降落,劈在了女鬼身上,可是对方却并没有躲,而是直直地受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背后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祝岁安在看见女鬼不动弹的时候就早有预料,一矮身躲过剑风,右手飞快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的符咒,手中光芒一闪,一柄长剑就已经滑到手中。
他看也不看身后,接住了横向劈开的第二剑,对方的剑轻飘飘的,他手中稍微一用力,就将对方剑震开了。
祝岁安这才转身,看向那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人。
“小师弟……好久不见呐。”祝长生愉快地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你和师姐过得还好吗?这么多年,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着相见的这一天。
“怎么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怪我杀了那个姓胡的?可是师父当年把我们挨个捡回家,我们姓同一个姓,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师弟,你还是心太软了。你看师姐,永远置身事外,她那么高调,我竟然也杀不了她,呵呵呵呵……”
“别废话了,”祝岁安长剑一横,将血抹在了剑锋之上,“祝长生,当年师父没有狠心清理门户,真是他此生最大的一个错误。”
“岁安,”祝长生笑了笑,“我打不过你啊,你忘了吗?师哥是个废物啊,你十岁的时候剑法就比我好了。”
祝岁安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凉风拂过。
“你知道的……我只会养鬼。”祝长生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永别了,我亲爱的师弟。”
*
“……茂业大楼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死者三男一女,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之中,请各位市民不要恐慌。接下来请看详细报道……”
“董事长。”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人,盖过了电视机的声音,祝无忧扭过头,她一夜未眠,十分憔悴。她只是望着对方,等待着下文。
门外适时传来了祝岁安的声音。
“师姐,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