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土匪找到江户川乱步的时候,他正蹲在花坛边和野猫吵架。
咖色的侦探小披风垂在地上,沾了土,灰扑扑的。
人类与猫之间语言不同的问题在这个夜晚神奇地得到了解决,否则我找不出第二个江户川乱步吵输了脸色涨红的理由。
听见人的脚步声,野猫警惕地跳进花坛,眨眼不见踪影。
江户川乱步扭过头,第一眼看见我肩头的黑鸟,他指责道:“告状鬼。”
土匪:“幼稚鬼!”
告状鬼和幼稚鬼的战争一触即发,而我·明天早八却现在还不能睡·怨气女鬼一手按住一个,死亡微笑:“闭嘴,两个死鬼。”
一人一鸟明智地闭紧了嘴巴。
“乱步先生。”我换上惊讶的语气,“真巧,我和土匪半夜出来散步竟然遇见了信誓旦旦说要自己走回侦探社的你。”
“多么令人惊奇。”我感叹,“你本来离侦探社只有一千米,现在却有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差,不愧是名侦探,思路就是不一样。”
江户川乱步:“……”
我阴阳怪气得好大声,连踩在屋檐上走猫步的三花都停下来看人类的好戏。
黑发绿眸的青年气呼呼的鼓起脸,他胡乱走了好久的路,人累累的,小披风也脏了,四月夜晚的风吹得他皮肤冰凉,还要受我的气。
“走吧。”我拍拍他的肩,“正巧,我今晚突发奇想想考察一下侦探社员工宿舍的环境。”
我向前走了两步,侧过身,“不带路吗?我可没去过员工宿舍。”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迈开步伐,一步跨到我身边。
领路并不是个容易的活计。
我发现了名侦探的坏习惯,他见到路口就想转弯,我一错眼他人就要丢。
江户川乱步被我拽着披风拖回来时表情无辜又认真:“我记得是这条路。”
我:“以后再有人说我是无知的外地人,我就把你介绍给对方。”
是我狭隘了,横滨不是座排外的城市,它内外都排。
历经千难万险,在我精疲力竭之前,我终于看见了武装侦探社的宿舍楼。
土匪飞累了,像只困困鸟站在我肩上,小脑袋一点点的。
“到了。”我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回去吧。要我看着你上楼吗?”
都走到门口了,他要是上楼把自己上丢了,我死也不会瞑目。
我呵欠一个接一个,实在困得不行,只想早点回家钻被窝睡个昏天黑地。
学着土匪小鸡啄米的点头方式,我转过身,梦游般迈出脚步。
一步,两步,三——三迈不出去。
我:???
困倦使人智障,我执拗地低下头盯着我的脚,我再迈——
还是没迈出去。
完全相反的力道在后面拽着我,我脚步不稳地向后踉跄半步,后背砸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平地打架名侦探也不会输。”略带得意的小声碎碎念在我耳边念叨,听在我耳朵里像大猫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非常的,催眠。
“乱步大人是太好心了才拉住你。”
江户川乱步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超推理】已经告诉我了,笨蛋栗子会回家回到一半睡进垃圾桶里,脏兮兮的变成臭栗子。”
他念念不忘我下午骂他是臭猫猫,逮住机会总算骂回来了。
“与谢野医生在外地出差,我勉强帮你问问她能不能收留笨蛋在宿舍睡一晚。她宿舍的备用钥匙在侦探社医务室,你要自己过去拿,乱步大人才不帮人跑腿,或者等太宰回来帮你撬门。”
江户川乱步自觉地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满意地低下头,伸手推了推怀里的人:“听见了吗?”
我:“zzzzzz”
江户川乱步:“喂,听见了吗——”
我:“zzzzzz”
侦探青年沉默地站在原地,偌大的横滨狗都睡了,唯一理他的只有被吵醒的黑鸟。
“不要吵。”土匪嘀嘀咕咕,翅膀张开轻轻拍了拍,“栗子乖,睡觉觉。”
黑沉的梦境中,我感受到丝滑羽毛拂过脸颊的触感,安心地陷入昏迷般的高质量睡眠。
“起来,勇敢的早八人!面对朝阳,面向希望,早八,是生命的奇迹,是美好的绽放……”
我在诗朗诵《亲爱的早八人》的魔音下惊醒,闭着眼顺着声音胡乱摸索,关掉闹钟。
我定的闹钟留有十分钟的赖床时间,供我在床上左滚右滚,一直滚到摔在地上把自己彻底摔清醒。
早八人想清醒的起床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
我迷迷糊糊开始翻滚,按照我的经验,我很快能感受到一半身体悬空在床沿边的失重感,在惊险刺激的杂技中迎来开学的第一个早晨。
我滚滚滚滚滚——
“嗯?”我迷茫了,这床怎么没边啊?
“因为你身下是榻榻米。”有气无力的声音在离我不远处响起,伴随大大的呵欠声。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榻榻米铺满全屋,一条皱巴巴的被子一半裹在我身上一半拖在地上,远一些的地方放着没打开的被炉,封口打开的薯片袋子敞开着,里面已经吃空了。
乱糟糟的,极具生活化的房间。
黑鸟原本正伸长喙在敞开的包装袋里偷饼干吃,见我醒了,开开心心地飞过来,把叼着的小圆饼放进我掌心。
我咬住硬硬的饼干,浆糊一样的脑袋总算清醒过来。
“我简洁大方物美价廉的凶宅呢?”我左看右看,“谁,是谁把我拐进了干净的房源?”
打死我也不会租的,我是坚定的凶宅爱好者。
江户川乱步闷闷地把土匪吃过的饼干袋夺回来,咔咔啃饼干。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门口探出一个笑眯眯的脑袋。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语气轻松又愉快:“事情要从我昨晚和织田作喝完酒,本想回家睡个好觉,却被乱步先生半夜砸门说起。”
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让太宰治清醒过来。
他打着呵欠开门,看见门口眼底略有青黑色的、睡眠质量一看就很糟糕的名侦探。
“太宰!”江户川乱步严肃地说,“解决她。”
太宰治:“??乱步先生,我转行好几年了。”
他只在黑手党时期被人半夜敲开门要求去“解决”某人。
江户川乱步不听,他硬拉着太宰治到自己门口。
名侦探先示意太宰治止步,他小心地拉开门缝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再把门打开给太宰治看。
太宰治的醉意瞬间被好奇心取代,他凑过去瞟了一眼。
“乱步先生。”太宰治神色惊奇,“竟然把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孩子带回家里,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江户川乱步压低声音嚷嚷:“不是你想的那样,意外,只是意外而已。”
太宰治:“把栗子拐回家的意外?”
“她睡得好熟。”前黑手党干部评价,“要不是知道乱步先生的人品,你跳鹤见川都洗不清嫌疑。”
江户川乱步磨了磨牙,可他要解释就得从他信誓旦旦说能自己走回侦探社却迷路被黑鸟嘲笑开始,名侦探拒绝亲口讲述他的黑历史。
“总之,让她在这里睡一晚。”江户川乱步含糊道,他想起自己砸太宰治门的目的,“你帮我把与谢野医生的宿舍门撬开。”
太宰治:这可不兴做啊。
要被女医生用电锯开膛破肚的。
“让栗子去与谢野医生那里睡。”江户川乱步困得直揉眼,“她在房里我根本睡不了。”
“为什么?”太宰治问,“侦探社的宿舍还不至于睡不下两个人。”
榻榻米的设计最适合多人留宿,一人被一床被子封印住,为避嫌大不了一个睡东边一个睡西边。
“你不懂。”江户川乱步难得支吾,“她,她太坏了,她好梦中杀人。”
太宰治更好奇了。
他的好奇心是能玩死人的,哪怕是江户川乱步的乐子太宰治也照看不误。
绿眸侦探盯着自己不怀好意的同事:“太宰,你会遭报应的。”
太宰治:“我每天都在积极奔赴死亡的道路上哦~”
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内,在太宰治的目光下坐到距离滚滚被子卷最远的位置。
神奇的事发生了。
仿佛盒子里滚动的铃铃卷,在生物雷达敏锐地意识到有人在身边后,被子卷连带里面的人迅速且准确地滚向江户川乱步。
“就像这样。”江户川乱步躲闪不及,被铃铃卷妖怪困在怀里,艰难地在棉被中挣扎,“她好梦中杀人。”
怀中抱人杀,可怕的被窝妖怪。
太宰治敬畏地站在门槛外,看江户川乱步用尽全身力气,狼狈脱困。
名侦探一年的运动量都在今晚用完了。
“我的房间被她占领,已经是地狱了。”江户川乱步说,脸色潮红未褪。
但是,太宰治心想,栗子根本没用力勒你啊。
只是单纯地抱着而已,像女孩子搂抱抱熊一样。
“她可能有睡觉时要抱着玩偶的习惯。”太宰治建议,“塞个枕头给她?”
江户川乱步慢慢摇头:“试过了,没用。”
栗子嫌枕头不暖和,还是要他。
不擅长战斗的名侦探抱起来软乎乎的,衣服上沾染的蛋糕甜香味让他闻起来缺乏攻击性,轻易地被女孩子接纳了。
连她养的鸟都只是睁开左眼瞥了下,继续呼呼大睡。
太宰治觉得很有意思,他迈过门槛。
黑羽的鹩哥睁开双眼,扑扇翅膀停留在主人脸颊边,纽扣似的黑眼珠无声无息地盯着门口的太宰治。
“嗯哼。”猜测被证实,太宰治退出门外,对江户川乱步摊了摊手。
“快四点了,栗子明天早八。”太宰治说,“现在把她吵醒换房间,织田作会谴责我们一个星期的。”
“社长也会露出不赞成的眼神。”太宰治添砖加瓦。
“那怎么办?”江户川乱步黑发乱糟糟的,他的小披风搭在屋内的椅子上,身上的白衬衫和长裤布料褶皱。
名侦探又困又无助,活像被外来野猫抢窝的家猫。
太宰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多大点事。”他轻描淡写地说,“让她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