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
好像他真的从未留住过什么。
禅院甚尔坐在蒲团上,还维持着弥生幸叶走时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一桌子凌乱的绷带和药水瓶子。
明明之前也是这么一个人度过的,可是在某个吵闹的白色小矮子走后,仿佛变得贪心了一样,甚至难以忍受起了这分明早都习惯的冷清。
“真是的,吃过大餐之后,还怎么让我没有怨言的吃剩饭啊。”
禅院甚尔低着头,伸手弹了一下胳膊上的蝴蝶结,轻轻“呵”了一声,表示嫌弃。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大通,还给我留下这些烂摊子,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他撇撇嘴,嘴上发着牢骚,手上动作却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了。
和室又变得干干净净,禅院甚尔扯着和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站在柜子前发呆。
——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不可能再去训练了,要好好养两天。
——地板被踩得脏了,还有一些血点和褐色的药水,要拖干净啊。
——和服上都是血,其实不能要了,但是柜子里没几件衣服,还是洗洗晾干吧。
等到一切都做好之后,禅院甚尔坐在樟子门前,盘起腿看着院子门外,无所事事的发呆。
他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在门口听到的东西……
其实他早都回来了,只是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还以为是禅院家的人埋伏起来准备偷袭。
至于那个白色小矮子?虽然确实之前说要来找他,可是他那么久没回来,这大小姐怎么可能有耐心等他,估计早都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发出动静,偷偷靠近之后,本来只打算确定是谁,记下仇之后就离开。
但他没想到,又一次听到了那些话。
【我只是想带他回家而已。】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甚尔少爷呢。】
喜欢……他吗?
禅院甚尔抿起嘴,耳垂有些发热。
什么大小姐,一点儿都没有礼仪!那两个字,怎么能那么随便就说出来啊!
后来证明,她果然很失礼,一直胡搅蛮缠的,还那么自然的就进了他的房间。
喂……有点警戒心好不好,他就算年纪小,也是个男生啊!
禅院甚尔回想起她强调自己才九岁时的不屑模样,心里面突然升起一股子火。
“瞧不起谁啊,我以后肯定能长得很高很壮。”
“而且,说什么想和我做朋友,还不是一上好药,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想到这,禅院甚尔的脸色又有些发沉,果然只是新鲜感吧,相处之后发现他也不过如此,所以就腻烦了,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走了个干脆……
算了,也没什么好想的,反正他们身世地位都天差地别,以后肯定不会再见了。
禅院甚尔突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起身正准备回去睡觉,结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还没来得及警戒是谁,那老掉牙的门就“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某个他刚刚还在腹诽的人出现在门前,气喘吁吁却又眼睛明亮,就像是一株被风吹起的白色蒲公英,带着柔软和跳跃的涟漪,朝着他飞奔而来——
禅院甚尔失声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跑到了面前,才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失声大喊。
“白色小矮子!”
一口气跑过来,正累个半死的弥生幸叶:“?”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甚尔,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她喘着气,怀疑地看向某个人。
禅院甚尔眼神闪烁了几下,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否定道:“没说什么……就是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突然觉得刚刚还空荡荡的身体,好像一瞬间又被注入了什么,饱满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禅院了。”
“就准备走了,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弥生幸叶拍了拍胸口,喉咙有点痛,她咳了几声,缓和了一下砰砰跳的心脏,才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
“甚尔,你和我结婚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禅院甚尔:“哈?”
他向后退了一步,怀疑自己脑袋被打出了问题,以致于出现了幻听。
要不然就是她脑袋坏掉了——
“不是……你在说什么胡话?还是吃了毒蘑菇,终于疯了吗?”
弥生幸叶不满地瞪他一眼:“喂!我很认真的在和你求婚的!还有你退一步是什么意思?很让人受伤的啊!”
“我就是太震惊了。”
禅院甚尔抓了抓头发,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棉花线。
搞什么,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啊,果然人际关系就是麻烦!真让人头疼,比打架还要心力交瘁。
禅院甚尔抿了抿嘴角,他承认有一瞬间是挺窃喜的,毕竟这代表着他终于有了一个对他充满善意,承认他的人。
但事实上,他不可能把她的话当真,也不可能跟着她胡闹,想想都是童言童语啊,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
况且,她才那么小一只,知道什么叫做结婚吗?
“如果在玩过家家的话,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弥生幸叶歪了歪头,认真地盯着他看:“那么幼稚的游戏,我才不会玩。还有……甚尔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快把你的答案说出来!甚尔甚尔,答应我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啦!”
“不……”
禅院甚尔又向后退了两步:“我不想和你结婚。”
“哎?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弥生幸叶一脸受伤地看着他。
她两辈子的第一次求婚,虽然确实不是男女之间的那个意思,也没有很深思熟虑,但心理上还是很期待的啊。
“你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是因为我们年龄太小了吗?”
禅院甚尔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发干:“我和你不一样,我讨厌咒术界,也讨厌咒术师。至于年龄……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所以甚尔是讨厌我吗?因为我是咒术师……”
禅院甚尔张张嘴,想说不是讨厌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求什么,正好借此让她彻底对自己失去兴趣。
反正对他来说,善意是奢侈品,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剩饭也可以填饱肚子啊。
“是的……”他扭过头,没看她,“我以后打算离开咒术界,还会做术师杀手,所以我是不可能和咒术师结缘的。”
“……这样啊。”
弥生幸叶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一直都在忍耐我是吗?”
“是。”
“我之前对你做的,说什么交朋友啊上药啊,也让你不适了吗?”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后如果真的做了术师杀手,会杀我吗?”
“……”
禅院甚尔没有吭声,弥生幸叶也没再追问,两个人同时扭过头,转身离开。
木门被虚掩上,樟子门也被拉紧。
他确实从未留住过什么。
那株短暂来过的白色蒲公英,终究还是飘离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