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这半年来已经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见儿子带了食盒过来,想起昨晚那顿饭菜的滋味儿便忍不住吞口水。
当下热情的邀请冯唐和她一起吃,完全可以做到无视那群社会大哥。
“真不是阿姨看自己儿子有滤镜,小同学你尝一口就知道我家东东做菜有多好吃了!看你的校服也是红星高中的吧?说不定和我儿子还是同学呢,回头衣裳脱下来阿姨拿回家给你洗洗,明早让我儿子给你送到班上去,对了你哪个班的?”
冯唐因为相貌原因,很少被人这般热情对待过,浑身僵硬,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一双筷子。
“快,尝尝,一会儿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秋东见林女士精神状态还算好,往外走了几步,路过几个社会大哥的头子时,用下巴示意对方跟上。
那人长得五大三粗,不经意的动作间,手臂肌肉虬结,看人的眼神自带凶光,一眼便知是个真正的狠角色。却不知为何,对方对上一个高中生的眼神,脚下莫名听话跟着出去。
直到和秋东站在店门口时,社会哥才懊恼的想他大概是着魔了。
秋东单手插兜淡漠的扫了一圈儿远远看热闹的人群:
“你们的来意我明白,明天不用来了,一个月后我妈会处理掉这边的店铺,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梁高收尾款了。”
虽然周遭吵吵嚷嚷,街上鸣笛声不断,可秋东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全都落在了社会大哥的耳朵里。
他偏头注视秋东良久,忽然道:
“你可真不像梁高的种,他的打算在你这儿怕是要落空了。”
他指梁高想在将来用钱吊着秋东给他养老一事。
秋东任他打量,转身进店:“他的打算在你这儿也要落空了。”
他指梁高想用完这群人就利落甩开一事。
这些人可不是无业游民街头混混那么简单,身上散发的狠劲儿瞧着就是见过血的,想来梁高不找他们,他们也早盯上村里那群刚拆迁的肥羊了,不榨干是不会罢休的。
“把店里打扫干净就回去吧。”
店里的社会哥们还没反应过来秋东究竟在和谁说话,跟在秋东身后进来的大哥孙五就指着其中一个吩咐:
“老六,去把地扫了,拖把记得多冲两遍,其余人该擦桌子洗碗的都别愣着,这些日子麻烦林家妹子了,给人收拾齐整,咱明儿就不做上门打扰人家的恶客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扔下手里唬人用的玩具狼牙棒,呼啦啦忙活起来,别说效率还真不错,整的躲在后厨的两个小店员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好。
秋东做主,让两人提前下班。
两人走出店门,才懊恼的想她们怎么就听了老板娘儿子的话直接走了呢,这不得看老板的脸色行事吗?
算了,这时候再回去更尴尬,还不如假装她们根本就没发现这回事呢。
嘿嘿!
打从这群捣乱的混混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儿,林安安就变得很安静。
冯唐坐在对面有些不安的看看她,再看看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的同桌秋东,抿抿嘴,感觉手里的筷子都沉重起来。
“不关你的事,吃饱了吗?”秋东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饱了饱了!”冯唐立马放下筷子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啦声。
秋东其实想说没吃饱的话带他去外面吃,他只带了林安安一个人的饭菜,两个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看冯唐的样子,今晚再吃怕是要消化不良的。
“走吧,送你回家。”
秋东率先出门,冯唐急忙拎起被林安安强制脱下放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匆匆跟上,说话时谨慎观察了几眼秋东的情绪。
“其实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还是先回去陪陪阿姨吧,我看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这是秋东听到冯唐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他两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闻着空气中复杂的烟火气,心情完全没有冯唐想的沉重,开口时还带了几分轻松:
“你可是我妈的救命恩人,不说备上厚礼上门感谢,安全送你回家是应该的吧?”
冯唐心里嘀咕,他同桌说话怎么莫名有股老气横秋的味道,倒不是什么贬义的爹味,就是感觉对方下意识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同桌不和他同岁吗?
但这话在强烈的求生欲下没敢说出口,他认真强调:
“事情不是这么论的,你上午在学校也救了我。”
要不是这样,他下晚自习路过同桌妈妈开的店就不会刻意多瞧一眼,更不会见到同桌妈妈被人欺负就勇敢的冲上去帮忙。
秋东不爱跟人在这些事情上争论,停下步子。
冯唐纳闷儿道:“怎么了?”
“前面带路。”
“哦哦,咱们好像走错方向了,我家在另一边。”
冯唐颇有些手忙脚乱,脸都羞耻红了,掩饰性的埋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跑那么快,是有教导主任追你吗?”
冯唐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才发现同桌被他远远地甩掉一大截儿,偏那人任何时候都不紧不慢的,好似没什么能叫他着急一样,看的冯唐一颗慌乱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的解释:
“我奶奶一个人在家,我怕回去太晚叫她担心。”
这事秋东有所耳闻,同桌好像自小父母离异,又各自组建家庭,他跟着年迈的奶奶过活,两人相依为命,身边也没个像样的长辈。
“你在这儿等一下。”
冯唐不明所以的看着同桌进了街边药店,没用两分钟手上拎个塑料袋出来。
“给。”
冯唐愣愣的:“什么?”
秋东眉头微皱,觉得他同桌脑瓜子可能也不太聪明,就这,究竟是怎么当学霸的?
“药油,回去揉一揉。”
大海碗没砸到林女士脑袋上,却是狠狠落在冯唐后背上的,这会儿肯定淤青了,要是放着不管得疼好多天。
见冯唐不动,秋东索性拽着人坐在街边长椅上,在冯唐懵逼的表情中,直接动手从后背掀起对方校服下摆,撩到脖颈处,淡淡出声:
“自己拽着。”
冯唐手忙脚乱的按照秋东的要求拽住了校服,后背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这会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还是莫名觉得十分羞耻,耳根到脖子红了一片。
秋东完全是个实干派,想着揉这玩意儿是个力气活,冯唐奶奶可能帮不上忙,三两下把手心的药油搓热,淡淡提醒了一句:
“疼就忍着”。
对着冯唐后背大片青紫淤痕毫不手软一顿揉搓。
在心里对996说:“我以前可能是个打架斗殴的惯犯,这种事后处理,凭感觉就做的十分顺手。”
996想起宿主上午在卫生间先这样,再那样,咻咻咻几下利落干倒校霸的英姿,悲伤的抹一把眼泪,觉得宿主说的是对的。
它可怜的宿主,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哦!
冯唐完全不知道同桌所想,只感觉被夜风吹的冰凉的脊背上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从没和人亲密接触过的他瞬间浑身僵硬,又很快疼的闷哼出声,不自在的转移话题:
“应该不严重吧,我都没什么感觉,回头我拿回家自己擦擦就差不多了。”
所以能放开我了吗?
秋东没搭理这茬,半途而废不是他的性子,随意在冯唐后背拍了一下,叫他老实点儿别乱动。
冯唐身影一僵,之后果真不动了,就连秋东一路把他送到他家楼下,他也表现的十分沉默,淡淡和秋东说了“再见”就深一脚浅一脚的上楼。
秋东直到和林女士一起回到家,依然觉得不仅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照样难以捉摸。
今晚的林女士同样表现的十分沉默,进门后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和儿子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和:
“东东,你是不是想叫妈妈卖掉那两家店铺?”
秋东给林女士倒了一杯温水,搬了小板凳坐在她对面,同样温和道:
“梁高想逼您尽快离开这里去外地谋生,他手里有钱,还有大把的闲时间,您要顾虑的太多,耗不过他的。”
林安安咬牙,没说话,她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儿跟他说,她坚持不离开这个小县城是为了他,孩子下学期就高三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儿她不放心,跟着她转学又怕耽搁了他的学习。
秋东把水杯往前推了推,缓声道:
“您想过和梁高离婚吗?”
林安安对这个问题表现的很激烈,闻言立马恨声道:
“死都不离!”
她就是要耗着,钱和房子全都握在梁家老两口手里又如何,不给她一分又怎样,将来不还是留给梁高那蠢货?等到了梁高手里,那就有她东东的一份儿,只要她还占着梁家媳妇的位置,那什么“继子”“继女”花过梁家的每一分钱,她都有权利追回来。
那是整整十二套房,市值近千万,以后还有很大升值空间,可以叫她的东东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凭什么?
秋东见她这样,明白她是什么都听不见去的,轻声道:
“如果梁家没有这些东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