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花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儿子再次求证,“振杰,你怎么个说法?”
唐振杰已经做出决定,直接就说:“妈,玉华她怀孕了,我工作忙,她一个孕妇自己都顾不过来,再加一个孩子根本办不到。念念就在你们身边待一年,等明年玉华生了,我们就接孩子回去,正好可以上小学。”
“你媳妇怀孕了啊,那是不好带的,留在这里也好,左右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张桂花通情达理,十分理解儿媳妇怀孕的艰辛,表示孙女在乡下,那一定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唐振杰将两个行李箱的东西都摆出来,都是孩子的日常用品和衣物,并每一样做详细解释。
“妈,念念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你按照我说的来,不要随意改变,否则她容易闹脾气的。”
“还有,她的房间东西,你也别随便去动,弄乱了她会不高兴。”
“等九月份开学,念念就去镇里上幼儿园,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还有……”
唐振杰说到最后,从包里抽出一个旅行袋,袋子打开,里面有各种药品。
“这是念念的药,每一种怎么吃,我都做了标注,妈你都看一下,别搞混了。”
张桂花看到一袋子药,直接傻眼,“我孙女好好地,没病吃什么药?”
唐振杰沉默住,半晌艰难开口,“妈,念念有自闭症。”
“什么玩意儿?”张桂花再次傻眼。
一个小时后,唐家大女儿到来,给二老科普什么是自闭症,而后唐庆国拿起扫帚,直接扫向儿子。
“振杰!”舒玉华吓得脸色发白,走过去护住。
唐庆国做不出对儿媳打骂的事情,心里憋着一口气,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孩子留下,你们走。”
唐振杰心头一哽,欲要开口,舒玉华却是说道:“振杰,我们买了下午三点的火车票,快要来不及了。”
唐庆国大手一挥,“赶紧走!”
“爸……”
“佳欣,送他们去火车站。”
唐佳欣送弟弟弟媳去火车站,唐庆国提着扫帚,看着院子,脸色铁青。
张桂花拎着一袋子药,直呼造孽,“这都什么事儿,孩子有病,这也不管了。”
“别提那个畜生,和他那个城里媳妇一样,黑心肝的玩意儿。”唐庆国气极。
张桂花还在找补,“那也不是这么说,振杰他媳妇儿怀孕了……”
“怀孕就能扔了孩子不管?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后妈!整得一出又一出,不过就是借口怀孕逃避责任。”
张桂花:“唉,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在乡下一年,回去得和爹妈生分了。”
唐庆国:“没良心的爹妈,有个屁用。”
“唉?这药底下还有钱?一万整呢!”
张桂花翻出一沓钱,谁知唐庆国嘲讽的更厉害,“你那儿子脸皮可真是厚,一万块要我们两个老的照顾孩子一年,合着每个月一千块都不到,他这是从哪儿算得乡下保姆的价钱?”
“老唐你话说的……”
“不对,咱俩还得平分,合着每人每月五百块都没有。这畜生咋不上天呢!”
舒念站在楼梯口,听完了全过程,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这事儿她早就知道了,在妈妈刚怀孕时,她就偷听过他们的谈话了。
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她有病,爸爸妈妈更期待一个健康的宝宝,她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思绪乱飞,舒念越想越多,手中抓着的毛绒狗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就在快要失控时,脚边的拉扯感将她拽回现实。
瞥了眼,是小黄狗。
小黄狗清澈的眼神中泛着迷糊,疑惑问道:“念念,你爸爸也是毛茸茸?爷爷喊他畜生呢,他是不是也会变成一只狗?”
大公鸡飞落在窗棱上,听到这话笑死,“小黄崽子,你如果一定要找个同类耍耍,还不如问问念念手中的毛茸茸。”
舒念一瞬戒备,本能抱紧怀里的毛绒狗,一步一步往后退。
此时,她完全顾不上那些大人的事情,只想守卫自己的毛绒狗。
大公鸡看着一人一犬你进我退,越看越是有滋味儿,大热天的,人类幼崽和小狗崽子,真有意思。
直到——
舒念一把薅住狗头,将小黄狗拎起来。
舒念拎着小黄狗,将对方怼上毛绒狗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的。”
小黄狗被扼制住命运的狗脖子,四只爪子在半空中飞舞,嗷嗷直叫,“撒开,撒开!狗命不保,狗命不保!”
“我的。”舒念重复说道。
小黄狗挣扎点头,“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舒念听到对方承认,这才松手,小黄狗“扑通”落下,在地上连滚两圈,吃了一嘴巴灰。
但它依旧尾巴摇得欢快,绕着舒念转,“念念,毛绒狗有啥好玩的,摸我摸我。”
舒念侧身避开,甚至举起抓着毛绒狗的那只手,不让小黄狗碰到。
她的眼睛清澈,却没有任何情绪,直白说道:“脏。”
大公鸡原本只是看热闹,但这会儿却是惊呆了,瞅着舒念,不确定问:“念念呀,你听得懂咩?”
舒念没回答,抱着毛绒狗转身,继续回屋睡觉。
而此时的唐庆国,气劲过去后,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抽烟。
张桂花已经收好钱和药,却依旧满面愁容,“我们两个老的,怎么照顾一个有病的孩子啊?”
“怎么照顾都比他们强,你甭打主意把孩子送回去,就凭他们买当天回去的车票,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唉……”
“别想那么多,去看看孩子,等醒了,好好和她说。”
唐庆国所预想的小孩子离开父母会大哭大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觉睡醒的舒念,乖巧的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安安静静的喝牛奶。
即便唐庆国说,爸爸妈妈要一年以后才会来接,舒念依旧没有表情。
不哭,不闹,懂事,乖巧,这在唐庆国看来,完全就是好孩子的表现。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舍得扔乡下呢,没良心的。”
唐庆国再一次暗骂不靠谱的儿子儿媳,回头瞅着白嫩嫩的小孙女,笑得满脸褶子。
说道:“念念啊,爷爷带你去抓鱼,水渠沟里有小鱼,我们抓来喂鸡,母鸡下鸡蛋,给我们念念吃。”
一旁母鸡听得笑眯眯,“咯咯”点头,“小鱼好吃,活的,鲜的,爱吃。”
舒念看了眼鸡窝,没动。
唐庆国见孙女不反对,权当就是同意了,二话不说抱起,拎着竹篮出门。
舒念不习惯与他人如此亲密接触,皮肤摩擦的颗粒感让她很不舒服,是以才走出院子,她就挣扎起来。
唐庆国拗不过,把人放下,改为牵手,“乡下也有车,得牵着爷爷。”
小黄狗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撺掇,“去吧去吧,抓鱼可好玩啦,我们一起出去耍吧!”
舒念被狗头推着,没法倒退,她抵触与人接触,却完全抵挡不了毛茸茸的靠近。
小黄狗柔软的毛发触碰到自己的小腿肚,有些痒痒的,却很舒服,就跟手里的毛绒狗摸起来一样。
不,小黄狗的毛发更软,还有温度。
舒念停顿两秒,一步一步跟上爷爷的步伐。
小黄狗高兴地前后来回跑,比谁都激动,“抓鱼去喽,玩一整天。”
唐庆国牵着孙女到水渠沟旁,把竹篮放下,叮嘱说道:“你在这里站着别动,爷爷去拿锄头,咱把水渠拦一拦,一会儿好抓鱼。”
舒念站在旁边干净的田埂上,抱着毛绒狗,看着爷爷的身影走向另一边。
对方进了一个草棚,从里面拿出一把锄头,而后走回来前后捣鼓,又把竹篮搁在最后面。
水渠沟的里水缓慢上涨,爷孙俩盯了一会儿,唐庆国最先待不住。
“念念,爷爷带你放牛去。”
舒念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着,放牛是什么意思?是把家里的那头老黄牛放走吗?
等唐庆国牵着老黄牛到山脚下,而后甩长绳子,任由它在那里吃草时,她终于明白所谓放牛的意思。
舒念坐在旁边的石头墩上,唐庆国挨着坐,不长不短的青草叶在他手中上下飞舞,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
唐庆国编了好几只蚂蚱,拿小木棍串成一串儿,递过去,“喜欢不,爷爷还能编许多玩意儿。”
舒念捏着一串草编蚂蚱,看得呆呆地,她连活的蚂蚱都很少见,更别说草编的了。
爷爷是会变魔术吗?他的手好厉害!
舒念拎着一串儿蚂蚱,就这么看了一下午。
傍晚,太阳快下山时,唐庆国将孙女搁在牛背上,带着牛和孩子回去。
他本以为城里的小孩儿会害怕,心想着孙女要是不乐意,就赶紧抱下来。
谁承想,小家伙趴在牛背上,安静得很。
“胆儿挺大。”
唐庆国笑了声,牵着牛绳往前走,回家前还不忘去水渠沟一趟,拎了竹篮。
篮子在水里搁了一下午,抓上来七八条小鱼,也算是给母鸡塞牙缝了。
一老一少,一牛一犬,迎着落日余晖,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偶有碰上熟悉的,唐庆国都会停下打个招呼,闲聊两句。
“哎哟!老唐,哪里来的小娃娃,长得可好看!”
“我孙女,漂亮着呢。”
“老唐啊,听说你家儿子回来啦?”
“工作忙,夫妻俩当天赶回去了。”
“那孩子?”
“在这儿过暑假。”
“那感情好,和爷奶亲呢!”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