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东方明兄弟俩,聊得并不愉快,因为东方明发现,平日朴实木讷的弟弟,现在竟变得油滑轻浮了,说话的腔调,还有看事情的观点,都让他很看不惯。
“哥,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别还是以前的老观点,早就落伍了。”
话不投机,东方林脸上悻悻的,口气不耐烦了。
他瞥了眼大哥穿的旧外套,还是七八年前的款式,还有脚上穿的皮鞋,也穿十来年了,手腕上戴的手表,还是大哥大嫂结婚时买的,都老掉牙了。
东方林眼里闪过一抹嫌弃,他媳妇说的没错,大哥大嫂就是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大哥官当得这么大,不趁着退休前多搞点,等退休了人走茶凉,还搞个屁啊!
东方明沉了脸,强忍着怒火,问道:“你说什么落伍了?是艰苦朴素落伍了,还是为人民服务落伍了?东方林,别忘了你的工作,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你现在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和解放前那些吸老百姓血的官,有什么不同?”
此时的东方明,只是察觉到弟弟变了,但还没意识到弟弟已经被金钱侵蚀,犯了大错,他还想挽救唯一的兄弟,好言相劝。
他是长兄,比弟弟大四岁,父母工作忙,他既当哥又当爹,和兄弟说话的语气向来都是严肃的,以往东方林都会唯唯诺诺地听着,可现在他不耐烦听了。
他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凭啥还要被大哥教训!
他现在只后悔,以前都听大哥的,一点好处都不拿,老老实实地给老百姓当牛做马,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哼,他得了啥好处?
啥都没有!
工资还是那么低,日子还是那么寒酸,连儿子结婚,像样的酒席都办不起,老百姓也没对他多感恩戴德,背后还说他不近人情呢!
东方林后悔,没有早点听媳妇的话,害他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现在他吃香喝辣,家里有大把的钱花,求他办事的人,对他低声下气赔尽笑脸,比孙子还孝顺。
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可比他这当大官的大哥威风多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大哥是错的。
已经被彻底腐蚀的东方林,根本听不进东方明的话了,一个字都听不进,他不耐烦地打断了,阴阳怪气道:“大哥,你脱离基层工作那么多年,今时不比往日,和你在基层的时候不一样了,我反正干得挺好,比你当年还干得好!”
他给家里添置了不少高档电器,还给媳妇买了金首饰,家里的伙食也直线上升,现在只有他不想吃的,没有他吃不到的,人生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凭啥要苦了吧唧地过?
明年他就五十了,没几年福享了,以后他天天都要吃好喝好,再不要过一天苦日子了。
“东方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人民干部的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东方明又气又心痛,兄弟如果再执迷不悟,只怕要犯大错了。
现在经济越来越好,他见了太多干部被腐蚀,抓进去后都后悔莫及,可为时已晚,他不希望唯一的兄弟,将来也被抓进去喝茶。
“我哪里没有干部样了?倒是你,看看你这寒酸样,哪点像干部了?大哥,你自己想吃苦就吃,别拽着我吃,就没见过你这种人,有甜不吃,非要去吃苦,脑子有病!”
东方林霍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和大哥对峙。
不过东方明积威太久,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听不见。
“你们兄弟吵吵什么?别吓到孩子了,小林,你听你大哥的话,别和你大哥顶撞!”
老太太从厨房出来打圆场,东方林重重地哼了声,阴沉着脸坐下了。
东方明脸色也很难看,他准备好好查一查兄弟,希望还来得及。
老太太牵着沈南星的小肉爪子,慈祥地问:“妞妞,饿了吧?马上吃饭了啊!”
“奶奶,是不是伯伯做了坏事,姑父才批评他?”
沈南星眨巴眨巴大眼睛,天真地问。
“他们吵着玩呢,嗓门太大了。”
老太太笑着哄,还冲东方林瞪了眼,小儿子最近确实不太对劲,她都瞧出来了,回头得找小儿子好好谈谈。
东方林表情更阴沉了,一个两个都说他,连黄毛小丫头都敢说他,特么的,他在外面人人都叫他东方所长,谁敢给他甩脸子啊,回到家里连黄毛丫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南星歪着头,大声问:“不是金表吗?”
“什么金表?”
老太太有点懵。
东方林面色微变,下意识地缩了缩左手,一道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是东方明。
“伯伯手上的金表好漂亮,比姑父的好看,伯伯还和伯娘说,不能让姑父知道,我觉得,伯伯做得不对,因为妈妈说,一家人好东西要分享,不能藏起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沈南星有点吃力,磕磕绊绊地说完了。
“你个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哪有金表!”
气急败坏的东方林,脸都气变形了,冲沈南星咆哮。
沈南星吓得缩进老太太怀里,扁着小嘴,委屈地红了眼睛,泪花在眼里打着旋儿。
“你冲小孩子吼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太太狠狠指责小儿子,抱着小丫头哄。
厨房里的沈秋雁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跑了出来,看到小侄女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妞妞,怎么了?”
“大姑!”
沈南星往她怀里钻,也不说话,小脸贴着她流泪。
“东方林你长能耐了?你凶我家妞妞干啥?她才三岁,你几岁?你特么的饭都吃狗肚子里了?”
沈秋雁气坏了,指着东方林的鼻子骂。
东方林一声都不敢吭,他这大嫂比母老虎还凶,是真会动手的,他还打不过这娘们,玛的!
他媳妇出来了,赶紧说好话,老太太也在劝。
东方明一直没吭声,他死死盯着弟弟的左手,之前他还奇怪,弟弟的衣袖干嘛拽那么长,敢情是为了遮金表啊。
他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东方林的左手。
“你干嘛?”
东方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右手挡在前面,但东方明却撸起了他的衣袖,一块亮闪闪的金表,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买金表了?多少钱?”
东方明咬着牙问,眼神冰冷得吓人。
“我……我……我没买……”
东方林吓得结巴了,额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
“没买是哪来的?”
老爷子厉声问。
“爸,大哥,这块金表是我弟弟送的,我弟弟做生意赚了点钱,给我和大林买了不少东西。”东方林媳妇笑着解释。
“你弟弟做生意赚的钱?他做什么生意?”
东方明冷声问,心里一片冰冷。
他这个弟弟已经没救了!
“从南方批发些小商品卖,小打小闹,不是大生意,也没赚多少,我们姐弟感情好,才送这些东西的。”东方林媳妇的笑容变得勉强。
“对,是我小舅子送的,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小舅子送东西?”
东方林底气又足了,理直气壮地怼。
东方明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失望,心里却涌上悲凉,他拼了命拽着弟弟往上走,可这兔崽子却非要往下坠,现在谁都救不了他了!
屋子里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沈陵游悄悄给东方林的茶杯里,下了点料。
心虚不已的东方林,额头还在冒汗,喉咙也渴的很,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林觉得喉咙越来越渴,像是有火在灼烧一样,他用力扯了下领口,再擦了下额头的汗,可还是热,心里也涌上一阵烦躁。
“东方林,你给我老实交待,这块金表到底是哪来的?”
耳边响起东方明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严厉,像是一口警钟,在他耳边长鸣,敲得他耳膜都嗡嗡响。
“我凭啥要给你交待?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我的事?特么的,老子就不应该听你的,什么艰苦朴素,什么为人民服务,老子凭啥要过苦日子,老子就要吃香喝辣,就要戴金表,都是那些人自愿送的,我替他们办事,他们送我东西,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东方林像炸了一样,冲东方明一阵怼,平日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大林,你胡言乱语什么?烧糊涂了?”
他媳妇急坏了,使劲拽他,还冲他使眼色。
“你眼皮子别冲老子抽抽,老子是所长,收点东西怎么了?你不也支持我收,那些人还是你介绍过来的呢,特么的,让你别抽抽,你特么听不懂人话啊,别抽了!”
东方林恍惚间,看到媳妇眼睛一直抽抽,抽得他好烦躁,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东方林媳妇脸上,多了道鲜红的巴掌印。
她傻了!
东方林清醒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看到父母和大哥大嫂痛心失望的眼神,还有他媳妇脸上的巴掌印,心沉到了底,出什么事了?
他刚刚没说啥胡话吧?
他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就好像有一把火在他心里燃烧,必须发泄出去,否则他会难受死。
“啪!”
又一道巴掌声响起,东方明抽的。
紧接着,老爷子也抽了一巴掌,再接着是老太太。
三记巴掌将东方林的脸,抽成了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