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倏忽而逝,洛游大学毕业,又在英格兰继续深造,很快取得了硕士学位,毕业在即,好友们要开个party庆祝,许久没踏进酒吧的洛游难得踏足,发现居然没受到任何阻拦。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啊,这三年时间里,顾宴君果然遵守承诺,再也没有打来电话。
一开始洛游恨得咬牙切齿,时常在夜半时分哭醒过来,可时间是最可怕的利器,它能无声无息将所有浓烈的情感一一消磨殆尽。
摇晃着酒杯,洛游神色恍惚,他现在回忆起顾宴君,除却心头微微刺痛提醒着曾经的刻骨铭心,竟是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他如此,那顾宴君呢?
这念头刚一产生,洛游就把自己逗笑了。
顾宴君对他都没什么感情,除了责任心外一无所有,即便痛苦,也应该是为了他“不务正业”而感到痛心吧?
没错,顺利毕业之后,洛游拒绝了教授的邀请,没有选择做教授助理,这在教授看来无疑是自断前程,可洛游心里却产生些许莫名快意。
他知道,从一开始顾宴君赞助他就希望他能够一路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他原先也是这么想的。
洛游抿了口酒,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快意的笑: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顾宴君希望怎样就怎样呢?
他偏要让顾宴君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围着顾宴君一个人转的!
正这么想着,洛游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一双黑沉的眼眸,正注视着他。
洛游和一群同学玩着小游戏,大家都很开心,喝酒喝得更多,顾宴君在人群外,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身边其余人也都自觉没有过来。
他注视着人群里的少年,如今洛游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儒雅气,即便是拿着酒杯,也丝毫不显得轻浮浪荡,反而显得乖巧十足。
在一群人里,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个。
也正因此,他才会想要离开他吧?
顾宴君缓缓垂了眼睫,再抬眼时,看见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一群人里慢慢移动过去,向着洛游靠近,因为酒吧拥挤,就连顾宴君都没在一开始看出这人的不对劲。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模糊的影子划过脑海,顾宴君霍然起身,抢在那人靠近洛游之前先一步按住了那人的肩膀:“你做什么?”
他看见对面少年先是睁大眼睛,露出震惊表情,继而神色一喜,下意识想要上前,然而被按着肩膀的那人却一下子激动起来,猛地抬手刺向洛游——
一片混乱里,洛游看见了刺眼的红。
英格兰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可如今,洛游看见了雪白以外的颜色,那颜色是那么鲜红,刺目。
他眼眶变得刺痛酸涩,下意识扶住了往下倒的人,人群惊呼着,保镖们随即赶到,将人控制住,又火速把人送去医院。
接下来的一切在洛游看来就好像是噩梦,他等在外面,麻木又茫然地看着医生们来来回回回奔跑,一遍遍出来询问家属,他这个已经分手三年的男朋友根本就不能签署任何文件,却能被一次次告知病危。
直到顾老爷子赶来,一拐杖狠狠将洛游砸倒在地,洛游都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
怎么可能呢?
顾宴君那么强,那么厉害,曾经一个人就把为难他的一群人都给吓跑,怎么会被一把刀刺中就救不回来呢?
洛游根本听不见顾老爷子和顾言对他的辱骂唾弃,他只坚持要去看顾宴君,可是顾宴君躺在那里,已经不会跟他说话了。
连个“好”字都无法应答。
依旧是那么好看的眉眼,那么深邃的五官,可这双眼睛的主人不会再看他,也不会再握着他的手了。
洛游大脑一片空白,事后,顾家人出于报复心理,将他一纸诉讼告上法庭,在看守所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沈佑将洛游带出来的时候,洛游精神恍惚,已经看不出先前的半分风姿。
洛游依旧心存侥幸,他问沈佑:“是不是顾宴君让你来的?是不是他想通了,不生我的气了?他来找我和好了对不对?”
沈佑当时的表情十分怜悯,她扭过头去,低声哭起来:“不是,表哥今天正式下葬,我,我带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葬礼上,洛游终于看见了身穿黑裙的艾小姐。
她高贵而美丽,站在墓碑前,弯腰鞠躬时像极了优雅的黑天鹅。
与洁白墓碑上那张英俊不凡的面孔看起来十分登对。
洛游喃喃自语:“哥……”
然而送别也并不顺利,洛游很快就被顾家人发现,被强行驱逐出去。
洛游也没多说什么,他在第二天买了前往蓝海的机票,沿着当初两人一起漫步过的海边重走一遭。
当初他总觉得顾宴君不喜欢他,可重走来时路,洛游才发现顾宴君藏在点点滴滴里的,全是爱意。
他一步步迈入水中,任由呼吸被一点点剥夺。
哥,我来找你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
洛游再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在梦境。
他看着面前呆若木鸡的沈佑,第一反应就是:“沈佑,你救了我?”
沈佑:“啊?”
愣了一下,沈佑继续劝说:“其实小游哥,我表哥肯定是没经验,不知道怎么挽回你,要不我回国去跟他说说……”
“你说什么?”
洛游也反应过来,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继而一股巨大的狂喜涌出来,他强压着心里的惊喜和期待追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沈佑被眼前的洛游惊得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安抚:“小游哥,就算是你心情不好也不能随便跟我表哥提分手吧?这种话怎么好随便说的……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可是这样多伤我表哥的心啊,我回去会帮你解释的,我——”
沈佑话还没说完,就见眼角还挂着眼泪的少年忽然发足狂奔,短发在夜色里奔出一道飘逸的影子,连人都似乎比起先前多了几分活劲儿。
可苦了沈佑在后面追了一段,看见洛游拦下出租车坐上去之后,她也赶紧追上,没等开口问,洛游张口就是:“我要回国,我要回去找他!”
少年人眼底的狂喜是沈佑看不懂的,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上一刻还觉得小游哥提分手的样子落寞又决绝,结果给手机充个电的功夫,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过……
沈佑又偷偷瞥一眼少年,见他满脸都是焦急急切,又松了口气:看来这次不用为表哥担心了,看小游哥的样子,分明是爱惨了表哥,根本不可能舍得分手嘛!
两人一路奔赴机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所有飞机航班都晚点了,眼看着洛游急得团团转,沈佑也不得不安慰他:“小游哥你先别急,雪暴这种事情大家也都不想的,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所以我们等一等,说不定明天飞机就能正常航行了。”
明天?如果明天飞不了怎么办?难道还要等到后天?
他可一天都等不了了!
洛游没和沈佑解释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顾宴君身边的理由,他只是飞速买了个新手机,又买了几部充电宝,将电池卡换到新手机上,就立即前往火车站。
雪暴持续了整整两天,即便洛游当机立断换了通行方式,也仍旧在出发一天后被困在了铁轨上。
心急如焚的洛游也没耐心继续等,他选择高价包车,一路开车出境。
回国之路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洛游几乎是不眠不休,支撑着他的只有一个念头。
回到顾宴君身边!
他无法忍受没有顾宴君的日子,一刻都忍不了!
——
顾宴君已经三天都没出门了。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面对着这个处处都有着洛游生活痕迹的地方,洛游不在身边的日子,他可以用睹物思人来说也不为过。
只可惜,当分手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再看这些东西,被慰藉的不再是思念,反而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盆花放进大纸箱里。
此刻宽阔的大厅都已经被十数个大纸箱子填满,放眼望去,整个房子都好像被搬空了。
顾宴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是了,一开始洛游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们之间隔着岁月的鸿沟,一开始的洛游会喜欢他、欣赏他,可渐渐的,等洛游成熟之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还会和之前一样那么崇拜他吗?
洛游提出分手那天,顾宴君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必然,也同样,痛彻心扉。
他止住了封箱子的动作,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有点疼,很陌生。
忽然间,门口传来按铃的声音。
顾宴君没动。
可那铃声却一声比一声急促,好似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一旦错过就无法再挽回。
顾宴君提前交代过不让其他人上门,可铃声却越战越勇,大有不开门就要把这门铃按穿的架势,顾宴君叹了口气,抱起其中一个纸箱子往门口走去,他拉开门:“不好意思,请问你——”
“咚”地一声闷响,纸箱子重重砸在地上,花盆咕噜噜滚了出来。
顾宴君却顾不得其他,眼前他朝思暮想的少年,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双眼亮起,含着眼泪捧住了他的脸。
一个冰凉的,带着眼泪的吻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哥,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