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体育场是哥谭的老建筑了,外表和周围新兴的商业大楼相比略显朴素,但胜在空间宽敞,设备结实耐用。
这里不仅承载着哥谭市体育迷们的回忆和热情,也是流浪汉们露宿时的优良选择。
VIP 包厢内的装潢是单调的黑色,没什么特别华丽之处,仅仅是比普通观众席多了沙发和茶几而已。好在这个房间是半敞开式,坐拥整座建筑的最佳视野,也对得起那上千美元的票价了。
拉文德到达房间时,已经有人在里面等着了。
一个穿着考究,看起来很聪明的男人;他旁边坐着轮椅的小男孩,正在抱着一本书看;以及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看起来有些底气不足的私人保镖。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男人主动上前解释:“刚才体育场临时通知需要调整设备,演出推迟开始。其他几位先生去楼上的房间抽雪茄去了。”
并不是故意让她难堪,才把他们几个晾在这里。
“我明白了。”拉文德点点头,“是威尔逊先生对吧?您夫人最近情况如何?”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大学导师的丈夫,目前正在经营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旁边的是两人的儿子,只要看到轮椅他那两只有些干瘪的裤腿,就能明白他的父亲为何如此醉心于医疗器械的研发了。
威尔逊医疗器械公司和其他许多迁至哥谭的企业一样,都是为了攀附上韦恩集团这棵大树,期盼能与他们多多来往业务。
治安问题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内,只要有钱,他们就可以请最好的安保和护卫。他们担心的是没有足够的资源和人脉,以至于无法在城市立足。
威尔逊无疑是幸运的,他的妻子是拉文德的老师,而根基尚浅的市长也恰巧需要一位不那么嚣张的赞助商,双方就这样达成了互利共赢的合作。
他露出谦逊的笑容:“内人一直挂念着您,说您是她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可惜她最近身体不适,不然一定来一同拜访。”
客套话的痕迹太重了,拉文德心想。
她在导师办公桌上看到全家福时,还以为这位先生是个干脆利落、精于世故的人,现在看来和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甚至有种头脑敏捷却有些神经质的感觉。
不,也有可能是记忆出错了。照片她也就看过几眼,之前也没见过父子俩真容,还是不要妄下定论吧。
“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需要我可以提前为你介绍下待会儿来的几个人吗?”
听到拉文德的提议,角落里的保镖很有眼见力地开口:“我带小少爷去四处转转如何,先生?”
大人们谈论正事,小孩子自然不方便在场。
“安恩,你带两位下去吧。”拉文德吩咐下去,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后你就不用上来了。去后台见见你女儿梅格吧,我记得她今晚也要作为芭蕾演员登场?”
威尔逊没带秘书在身边,说明他要说的是极度机密的事项,自己这边也要用相应的做法来回应。
安恩心领神会,也乐得去休息几个小时:“我带几位去熟悉一下VIP专用通道。”
“非常感谢,那就麻烦您指路了。”保镖点点头,出门时还和守在门外的拉文德的私人护卫打了声招呼。
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紧紧抿着嘴,安静地被推着离开。
临走时,他还用隐隐担忧的眼神瞥向拉文德,但这眼神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大人们总是站得太高,看不到小孩子所能看到的东西。
包厢里只剩下两人。
拉文德琢磨,威尔逊找她商讨的要紧事,应该只有那一件了。
“先生,关于我之前说的,哥谭市全面翻新安保系统的事——”
她本来准备一大堆说辞,比如阿卡姆罪犯和黑bang活动时残疾人的伤亡率啦、这个计划的经济前景啦,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难得的好日子,我们就不要谈这些庸俗的事情了。我和我儿子在来的路上发现一本很有趣的书,不知道市长您是否听说过?”
男人拿起小男孩放在桌上的书,递给拉文德。
《谜语人问题精选合集(无答案版)》。
“您有印象吗?”威尔逊用热切的目光盯着拉文德。
拉文德垂眸思考:“谜语人我不太熟悉,捉拿罪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不过我自认为比较擅长猜谜。”
怪盗基德每次发出预告函都会在市民中掀起一股竞猜的热潮,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拉文德也锻炼出一些猜谜的能力——虽然不如毛利侦探那么厉害就是了。
威尔逊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那太好了!我这里正有几个棘手的难题,想让借用您的智慧来解答。看看这个吧!”
【能带来伤痕,也可在一瞬间毁灭万物,触碰我时切记三思而后行。我是谁?】
和怪盗基德的预告函颇为相似,比起谜语更像是短诗。
不如说这个还更好猜一点,没有“九点的少女”“牛郎比织女更快地踮着脚尖旋转”之类的,还算在常识范围内。
拉文德思索片刻,然后笃定地开口:“我想到一个,那就是——”
在对面男人期盼的目光中,她说出了那个几乎是一瞬间就浮现在脑海里的词语。
“钓鱼线。”
“你是在开玩笑吗?!”威尔逊大吼出声,意识到失态后赶忙咳嗽几声掩盖,“抱歉,我的意思是,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
“钓鱼线能割破手指,放在云霄飞车上还能用来砍///头,完美地契合了谜面。”
面前的男人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回答而神色古怪,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这时,威尔逊的保镖敲门进入:“护士打电话来说,让小少爷记得涂药膏,防止伤口复发——”
“随便去外面买一个!”威尔逊不耐烦道。
保镖连忙点头称是,随后又小心翼翼道:“卫生间都满了,我能不能带小少爷去车——”
“这种事有必要来问我吗?!选择权都已经交给你了!”
保镖关门离去后,威尔逊深呼吸一口气,摆出僵硬的笑容:“让您见笑了,这个保镖是新来的,就喜欢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我麻烦……来看下一题吧。”
拉文德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已经给这个情绪不稳的男人在心里打了负一百分。
【在黑夜的深处蕴藏,寻找我无需犹豫踌躇,若是未能寻得踪迹,或将葬身于黑暗。我是谁?】
“钓鱼线。用来做陷阱的好帮手,如果没能找出凶手使用钓鱼线留下的痕迹,很有可能找不到事件的真相。”
威尔逊沉默半晌,然后咬牙切齿道:“我真佩服您的头脑。下一题呢?”
【血色与白色,惠及他人与酿成悲剧,皆在我一念之间。我是谁?】
“钓鱼线。”
“……下一题!”
【门窗紧闭,无人知晓,真相之锁寂静无痕,只有我在夹缝中滋生。我是谁?】
“钓鱼线。”
拉文德回答时一脸认真,但正是这份认真惹恼了威尔逊,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扑上来,揪着拉文德的领子大喊出声。
巧合的是,这次又是缩头缩脑的无辜保镖出来转移火力:“实在抱歉,先生,小少爷说想去演员后台看看——”
“别他ma的再进来烦我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为什么啊,不是您说的要我照顾好小少爷吗?”
“因为、因为——”威尔逊的胸脯上下起伏,但又没什么合理的解释,干脆强词夺理,“因为你左脚进的门!”
被无端迁怒的可怜人只好点头称是。
临走时,他把目光放到两人之间的那本书上:“谜题吗?其实我也——”
“去做你自己的事!还嫌你造成的麻烦不够多吗!”
“语言学我还挺擅长的呢。”保镖小声嘀咕,随后离开了包厢。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拉文德和威尔逊。
威尔逊眼角抽搐,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用几乎是半逼迫半祈求的语气问拉文德:“市长,这是猜谜,不是蒙着做选择题,能不能不要只盯着一个答案?不然的话,猜谜可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谁叫威尔逊先生你选的题目恰巧都能对得上钓鱼线呢。下次我会换一个的。”
“唉……是我没见识了,真没想到钓鱼线能被您玩出这么多花样。”
威尔逊念出最后一个谜题。
【为人操纵,紧缚生命,引入生死的囚笼中,无力挣扎。我是谁?】
拉文德眉头紧锁,看向威尔逊。
“不是钓鱼线的话,那答案……”
*
保镖推着小男孩的轮椅,带他坐上残疾人专用电梯。
一路上他都在絮絮叨叨:“待会儿可是些大人物,小少爷你紧不紧张?您的父亲可是迫切想见见那些官员,我们俩待会儿可都得好好表现,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小男孩依然默不作声,但从他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他并不想回到那个包厢。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保镖左手抓着轮椅的握柄,右手推开门:“我带小少爷回——”
包厢里一片寂静,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cha正严正以待,手指搭在扳机上,危机一触即发。
只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
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对准自己。
“谜语人,立刻放开人质,束手就擒!”为首的警督厉声道,“别想抵赖,我们已经做了步态比对,你就是如假包换的爱德华·尼格玛!”
保镖——又或者该喊他那个无人不知的绰号,谜语人,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
他只是耸耸肩道:“市长阁下,听你说钓鱼线时那么认真,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没猜中呢。不愧是政客,演戏真是一流水平。”
威尔逊故作镇定的垂死挣扎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市长比他想得要聪明一些。
“只是习惯性地思考多个答案的可能,并不是在撒谎。一位伟大的侦探教导我,凡是谜题,除了出题者心中的答案,往往也有其他可以契合的解答,不能因为得出一个结论就以为看破了全部,要多多思考才是。”
拉文德再次在心中感谢毛利侦探,多亏他的教诲,她才能同时想到两个答案,骗过谜语人的同时也找到了真正想要传达的讯息。
火药,炸dan,绑架,罪犯,人质。
结合威尔逊的古怪神色,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真相,立即使用市长专用的通道联络警备。
恐怕这对父子是被卷入谜语人的某个犯罪计划,儿子被当作人质,父亲则被派来和她玩谜语人最爱的游戏。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求助,恐怕是身上被安装了窃听器之类的,才让威尔逊不好直接说出答案吧:手机被收走,房间里没有可以用来传递信息的东西,如果握住拉文德的手写字,也只会被当成变//态。
那些怒吼也就有了解释:儿子被歹徒绑做人质,身边无人可以求助,还有一个炸dan随时可能爆炸,恐怕他是因为这穷途末路的状况而濒临崩溃吧。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谜底已经解出,至于炸dan和人质……
拉文德看向轮椅,快要哭出来的小男孩朝她拼命点头:“就在下面!”
“不要害怕,GCPD最优秀最有经验的拆弹专家已经来了,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旁边的女警柔声安慰道。
问题就是,怎么让谜语人释放人质。
和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说道理是没用的,拉文德只能顺着他想玩猜谜游戏的心意,建立起对话,找出营救人质的可能。
“谜语人先生,有一点我很不明白。你既然提到有护士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就没察觉到不自然之处呢?如果你有携带通讯设备,完全可以远程汇报事项给威尔逊,不必亲自跑一趟。按照你的智慧,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
谜语人显然比提出问题的拉文德更惊讶:“哎呀,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我这人不亲自出个谜题就心里不舒服,偶尔也会因此坏事儿。强迫症真是个烦人的病!”
谜语人夸张地摇摇头,深以为憾的样子。
“谜题?你还留下什么谜题?“
“我听到几个记者评价你头脑简单,特意选了个最简单的藏头谜语呢。”他摇摇手指,“‘我非护卫,实为谜语’……没人猜出来吗?没人感谢下我对初学者的体贴吗?”
回应他的,只有警cha们齐刷刷给子弹上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