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现场的同学们总算是从拿破仑战争时代进化到了克里米亚战争时代,最后又度过了布尔战争和日俄战争时代,终于进化到了一战时期。
他们只花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一个多世纪战术进化,倒不是因为大家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而是因为原来的情况本来就不太正常。当技术装备到达了这个水平线上,军事概念上的革命,也就只是戳破一层窗户纸罢了。
“好了,我们说的是防守,至于进攻,目前还没有好的案例,大家还要容我再好生琢磨一下。”
同学们纷纷大笑,现场顿时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大家都表示,今天余连长官教给大家的,已经足够所有人受用一生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云云。至于进攻什么的,虽然听着就很燃,但消化知识也是需要时间,完全可以留在以后再说。
他们确实是非常感动的。在以往,可从没有高级军官和他们讨论这些,更不可能这样谆谆教诲。
唯独秋名山八幡,将审视的目光藏在了眼镜之后。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余连应该又在整活了。
另外,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今天的小课堂乐见其成的。
譬如说,在课后,和青年俱乐部的小伙伴们单独开小会的时候,西蒙·瓦亚利就对这件事表达了一点疑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们此役的胜利,还涉及到了陆战理论的革新。只是,这就直接拿出来和所有人讨论……”
伊娜道:“我寻思啊,长官应该是准备把此次战役的过程,通过教学的方式整理成更完善合理的理论,然后就可以完成一部新的巨著了。”
余连心想你这姑娘倒是真的提醒我了。毕竟咱好歹也是战略研究系毕业的高材生,而且既然要再刷个当代名将大军事家的人设,著作等身也是很合理的。
“可是,这样一来,您新的军事思想不会又被帝国和联盟那边学去了吗?我听说,星界骑士团那边已经在全盘研习您的四象战术了。”西蒙道。
能不能不要提“四象”这个名啊?中二到了这個地步,听着已经像是公开处刑了。
余连道:“战术是不可能保密的。可是,最容易泄密的战术,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越广,便是越难以拷贝。一支具有光荣传统和历史的军队,传统的力量便越大,没那么容易改变的。等到他们真的想要下决心的时候,一定是付出了巨大代价。”
见西蒙欲言又止,他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上课的时候提到那些,也只是一个方面罢了。”
他看了看八幡,亲手给对方倒了杯红酒:“之所以能赢得那么漂亮,是你们工作开展得非常成功。”
八幡大概是没想到余连会当场夸自己,不是太自然地侧过了脸,伸手推了推眼睛。
“还记得上次的图隆事件,赫森一个人就在新玉门拉起来百万大军。何况一个强大得多的蛇首呢?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颠覆共同体在这里的治权,但这同样也不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事实,只是为了那个遗迹,可越是这样,反倒是越恐怖。”
在场的都是俱乐部的核心小伙伴,余连倒是没向他们隐瞒“环世之蛇”的存在。
“那家伙在新玉门呆了几个月,便发展上百个‘下线’,每个都相当于是一个精神污染器。于是,乞里罗大山之南的那些只能食腐的盗匪才纷纷下了高地,聚集起了一支敢于向正规军龇牙的叛军。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神秘学上的反常识情况。”
确实,土匪型的军队其实是人越多越拉的,但这十几万乌合之众成军之后,不但没有火并崩溃,反而还能兵分几路齐头并进。以沙民的文明程度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高难度军事行动的。
然而,这种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确实是发生了。
不过,后来我们也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大戏剧师”布置的舞台。一旦涉及到了神秘学,一切不合理的情况便都合理了。
余连又问道:“可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在山北没有发生同样的事情呢?如果说,我们在图隆周边收编的那十几万民团,以及那百多万正在开矿和修路的沙民劳工临阵倒戈,战局将会如何?”
不少人都被这个场景吓得汗毛倒数,倒是西蒙,忍不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秋名山八幡。
后者推了推眼镜,镇定自若地道:“所以,我始终在图隆城周边保持了至少一个团的陆战队、三个团的警备队,以及所有的机器人部队。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也能保证图隆不失,坚持您赶到的。”
哦,原来我是总预备队啊!
“是的,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此次辉煌的胜利。这几年的建设成果将当然无存,普通平民的伤亡也至少会达到六位数。”
秋明山八幡点头不语。
余连继续道:“山南的沙民们之所以参与此战,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反对共同体的死硬派,宁愿跑到了高地上去啃沙子当盗匪都不愿意回家种田。精神诱导会放大他们心中一切阴暗的情绪,让他们的仇恨超过恐惧。于是,便陷入歇斯底里的非理性狂热中,加入了叛军。”
大家想到了战斗中遇到了沙民士兵。至少在开战的前几个小时中,他们确实勇悍得惊人,绝不在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巨魔之下。
再然后,大概是越猛烈消耗便越大,越不持久的原因吧。沙民们在开战初期有多么勇,中后期便有多么拉。许多失去了斗志的士兵甚至连逃跑都不会了,只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等,仿佛是把所有的士气和体能都提前透支了。
不得不说,哪怕是受到了神秘学影响,大家也还是要讲究守恒定力啊!
“山北原野上的劳工和民团将士,则因为已经看到了生活的改变。从图隆一直翻过大山连同南部荒漠和高原的光轨正在铺设,矿上、钢铁厂和机械厂正在拔地而起,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所有沙民劳工得到的酬劳,可远比当年给领主老爷们当打手的时候高得多,而且还有了免费的子弟学校和工人夜校。百分之九十九的沙民做梦都不敢想象会有这样的生活。于是,对未来的希望和期盼已经压过了以往的恐惧和仇恨,对精神侵蚀的抵抗力自然强了很多。就算是有少量被诱惑成功的,也不成气候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参与新玉门建设的小伙伴们更是一个个荣光焕发,满脸都是成就感。
“你看,用最朴素最常规的手段,同样也可以对抗最玄妙最莫测的超凡手段,这不比用灵能对抗灵能更燃?有技术衡量?更有成就感?而且还更有趣?这不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了吗?”余连看了看八幡,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句实在话,我其实一直也想扮演这样的角色呢。可还是成了灵能者,以及习惯冲上去凭着蛮力硬莽的。哎,我已经是灵能者的形状了,真的回不去了。”
秋名山八幡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想你上半句还是人话下半句就特么彻底不当人子啊。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凡尔赛,但这时候也恨不得往对方的脸上打上一枪。要不是确定自己实在是打不过,说不定已经这么做了。
他又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问道:“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达瓦里希余连,想要的,应该也不止如此吧?”
“这怎么说?”余连眨巴了一下无辜的大眼睛。
“总感觉,你今天上课的内容要是真泄露出去了,你反而会更开心。总觉得你是准备坑什么人呢。”他用审视的目光直视着余连。
“哦,我亲爱的达瓦里希秋名山,这就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东坡居士和佛印大师的那个故事,你应该再去读上两个时辰。”余连道:“我们靠着弹性防御的防守反击,确实取得了辉煌的大捷。所以,我的下一步书,就叫做《防守万能论》吧。哦,对了,怎么说指挥这场战役的其实是你,所以咱们联合署名吧。”
秋名山八幡不说话了。说实在话,整个大部头的军事著作青史留名什么的,他也是很有兴趣的。
余连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军官培训班才开了不到十天,距离新玉门最近的帝国军队,便已经收到了消息。当然,同样收到的,也有新玉门战役的详细始末。
当然,余连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意外,毕竟,帝国情报部门做事方式虽然有点糙,但战斗力还是挺彪悍的。
还好帝国没有掌握在新大陆还能使用的源质波通讯仪器,否则,以他们的情报实力,怕是余连才刚下课,全部课件的资料便已经送到天域了。
现在,这支由帝国“盟友”们组成的舰队,正驻扎在距离共同体殖民地边境不过两次跃迁的“公海”之中,已经驻留了超过两个星期了。
他们全部都是由中型的高速战舰组成,如果急行军的话,最多两天就可以重新杀到新旅顺,一个星期之内兵临新玉门上空。可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不断继续往掠夺者消失的方向排出侦察部队,便什么也没有做。
根据帝国的情报,兰九峰只是在新旅顺呆了一天时间便飘然离去。可这边的萨督公爵却似乎也失去了侵入共同体的兴趣,就只是下令全舰队在此地修整待命,就这么无所事事了两星期。
将士们无聊,,萨督兰公爵同样也很无聊,于是,来自新玉门那边的最新战报,便算得上这段时间难得的新鲜事了。
“呵,一万多个掠夺者,十几万土著叛军,将近二十万大军,不到十个小时就完了。”萨督兰公爵看着战报,冷笑不已:“就是二十万头猪,地球人十个小时都抓不完吧?”
旁边的耶格尔·索拜克同样在仔细地看着战报。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萨督兰公爵的正式弟子,享受着和天才儿童沙梅恩一样的待遇,在大军中已经正在担任公爵的副官一样的绝色。
他捧着手里的战报,足足看了将近十分钟,才幽幽道:“土著叛军和掠夺者的斗志都顽强都有点不太正常……”
“精神干涉罢了。”身为全宇宙最强大的灵能者之一,公爵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把真相推算出一大半:“高位的灵能者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我现在就能想到七八种方法。”
“高位的灵能者?”
“战报上不是说,余连封锁了图隆城的市中心吗?估计也是发现了端倪。确实,要对付这种能灵魂转移的精神高手来说,就是要用最粗暴的物理手段隔离其逃逸的可能性。”萨督兰公爵道。
“可是,这样厉害的灵能者,为何会在新玉门呢?”
“哦,你还不知道那些毒蛇的存在吧?”
公爵欣赏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子。这个弟子的灵能天赋不高,但优点却是非常喜欢思考也很擅长思考。这样的人通常来说都是聪明人,而在帝国的大环境下,聪明人往往都会是最坚定的保皇分子,也必有贤臣之姿。
于是,老公爵便把环世之蛇的存在,历史,一些读书传闻,以及这几年和帝国发生的恩怨讲述了一番,然后才道:“这是一群极恶的恐怖分子,存在的历史已经很长了。过往的无数历史大事中,也少不了他们煽风点火的影子,那么,和掠夺者勾结在一起也是很合理的。”
实际上,帝国情报部门早就已经有这方面的猜测了。判官们甚至还认为,斯列因王的死,应该是环蛇的高层亲自出手刺杀的。
家道中落的小贵族出生的索拜克,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辛,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毒蛇正在吐着杏子注视着自己的后颈肉似的。
公爵不动声色地瞥了对方一眼:“这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手段,也确实是毒蛇的风格。不说,耶格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我自己就能想出七八种办法,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怎么用呢?”
耶格尔赶紧道:“请老师赐教。”
“兵者之事,是最做不得假的,也最容不得歪门邪道。找一个高位灵能者挖空心思地给十几万人洗脑,堪用时间也最多不过半天。到了那个时候,便只剩下一群连逃跑都逃不动的废物了。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把十几万将士训练成敢战敢死的铁军呢?记住了,耶格尔,这才是我们这样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向。”
耶格尔·索拜克觉得这才是至理名言,赶紧向老师表达了感谢。不过,他倒是觉得,以帝国军法的严苛程度,还真有可能把仆从军炮灰都训练成疯狂的敢死队。以帝国的体量来说,一个高位的灵能者依旧是非常宝贵的战略资源,但十几万炮灰就算是全军覆灭了,甚至都报不到枢密院那里。
所以,归根结底都是成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