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
“嘭!”性子耿直,脾气火爆的高拱重重一拍桌,怒声道:“恶心,呸!”
“我就说了,严党奸诈,必不会派简单人物到陛下身边,果然……”高拱说着,脸色铁青的怒声,道:“妖女,简直妖道!”
“随意曲解歪曲先贤之言,蛊惑君王,小小年纪,红口白牙,刚入宫就哄得陛下为她上尊号,封为我大明国师…她何德何能!”
众人听着高拱的话,都是眉头深深皱起。
“道门五派,听闻她专精四道,却不知晓是哪四派,没想到却是如此缘由。”张居正也是抚须摇头,叹息道:
“此女小小年纪,竟是信奉那弱肉强食的野兽法则,着实令人心惊。”
“最可怕的是,据我们所了解,她自幼被张天师收养,长大,不曾下过山。”
“按理说,确实是个心思单纯之人才对……”张居正说着,摇头叹息,“多事之秋,偏偏陛下身边又出了这么一个国师。”
“只希望陛下不要被她影响才是。”
这时,赵贞吉也开始云了,“人之初,性本恶,有些人天生就如此。”
“徐阁老,你怎么看待此事?”裕王看向徐阶问道。
“陛下圣明天子,不会被人蛊惑的。”
“国师或许会对陛下有一定的有影响,但也有限。再说有我们在岂能让奸佞祸国?”
“我担心的是,陛下对严党的态度……”徐阶缓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左右不过是个无知妇人的些许浅薄见识,初听有些许新奇,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
她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不争就是争,岂不知,这里说的不争乃是顺应自然之道,非为争而争,而是在无为中成就万物。
水之所以能润泽大地,滋养万物,正因为其遵循了自然的律动,不强求,不争先,而是以柔克刚,以退为进。
此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境界,岂能用简单粗暴的对立冲突,弱肉强食那一套概括?
简直笑话!
他担心的是严党。
还有陛下对严党的态度!
“不错,”张居正也不再去想清风的事,而是开口道:“改稻为桑的国策被陛下七言辅策牵制,又有我们围追堵截,严党死局已成。”
“只等补不起亏空,就是倒严之机。”
“可是严嵩送一個无知少女入玉熙宫,陛下又是为她上尊号,又是封国师……”
“俨然一副严党圣眷正浓的意思。”
“莫非陛下并不打算对严党动手?”说着,张居正看向徐阶。
此时他也回过味来了,如今想来,他们之前太乐观了,陛下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父皇到底要做什么?”裕王也是表情沉凝。
一时间,大殿里清流一党全都沉默了。
他们也都回过味来了,陛下可能另有目的,眉宇间都不由的一片忧虑之色。
嗯,相比于清流一脉才回过味来,心中一片忐忑惊疑,死气沉沉不同。
严府这边,严嵩父子的心态反而很轻松。
甚至,相比于严嵩的喜怒不形于色,嚣张猖狂的严世藩,则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严世藩满面红光,“陛下他还是惦着我严家的,好,哈哈……”
“爹,你让清风那丫头入玉熙宫陪伴陛下玄修这一招,简直太妙了,哈哈。”
“一则,让陛下看到我们的孝心。”严世蕃竖起大拇指后,又竖起食指,比了个“八”的手势,道:“二来,试探圣意!”
“如果陛下收了,就说明在安抚我们家,就算后面有大风浪,也让我们心安。”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后面,陛下亮剑之后,会让我们万劫不复!”又竖起中指,总共三根手指,比划着放在胸前。
“陛下对清风赏赐的越大,说明对我们家就越是看重,这是在给我们面子。”
“同时也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严家不会倒下!”
“一石三鸟,爹,高!”
看着对自己拱手的严世藩,严嵩斜睨向儿子,片刻后老脸一松,哼声一笑。
严世藩也大声笑了起来。
“不过爹,清风那丫头的言论,着实有些惊人了些,这完全像是道门异类啊。”严世藩坐下,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咂咂嘴道。
“小小年纪,心思单纯,却能一言道尽这世道本质,看来我小看了她啊……”
严嵩舔了舔手指,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慢吞吞道:“清风入主玄圃宫,身边需要些伺候的人,你挑些可靠,乖巧的道童伺候着。”
“以后我们严家,就指着清风了。”
闻言,严世藩眉头一挑,道:“爹,您真的信,那丫头能爬上龙床?吹耳边风?”
抬眼看着严世藩,严嵩只觉得心累,也没了看书的心思,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去操办吧,”背对着严世藩摆了摆手,“记住了,别做一些多余的事。”
“安排两个可靠,机灵的女道童贴身伺候就是了,其他的宫里会安排。”
“是。”知道自己跟父亲之间差着太多城府的严世藩,此时已经彻底老实了,自然是严嵩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不敢再乱来。
起身给严嵩盖上毯子后,躬身告退。
严世藩离开后,暖烘烘的书房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严嵩缓缓躺平,盯着房梁,幽幽道:“清风能不能爬上龙床不是重点。”
“重点是陛下想要通过清风,透露什么信号给外界,正如这次对清风的恩宠,就是在告诉所有清流,严府不会倒。”
“玉熙宫论道岂会那么容易传出来,恐怕这消息不日就会传遍天下。”
“清风是我严家的人,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心头念叨,严嵩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自己快抓住心底的答案了。
“裕王看的明白,清流看的明白,我严家就是给皇帝做事的,给皇帝遮风挡雨的。”
“再多个清风,意义何在?”
“无非就是多了一个干坏事的人罢了。
若是得罪了清流,那清风就会是个魅惑君王的妖女,妖道,遭天下人唾弃……”
“等等!”呢喃自语着,严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惊坐而起,眼底似有精光闪烁。
“国有妖道,魅惑君王…嘶!”严嵩抽了口气,瞪大着眼,呢喃道:“陛下他,不光是要对我严家出手,他还要对清流出手!?”
“先利用清流,将我严家围追堵截,困死在掌中,成为那砧板之鱼……”
“可是接下来呢?清流如何应对呢?”
严嵩自然知道,清流也贪,与他严家不同的是,自己吃相难看,三岁小儿都快知道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名声!
可是清流,吃相文雅,背后又是庞大的文人士绅,底蕴深厚,盘根错节。
这些人只要不是抄家后拿出铁证,没人知晓,一个看似廉洁的人,实则是个中饱私囊的巨贪。
所以,自古都是他这种权力来源于皇帝的奸佞,被打倒后轻轻松松就清算了。
但那些清流,往往都是胜利一方,都是以当朝胜利者的身份笑到最后。
结果到了新朝,被清算的时候,一查一个巨贪!
“同时处理我严家和清流?”
“不,与我严家一样,清流也不会被彻底清算,因为陛下还要用人,还要天下安定!”
“帝王之道,讲究的就是制衡。”
严嵩大脑飞速运转,他已经抓住了关键,“陛下要对清流下手,肯定是掌握了证据。”
“这个时候,清风的出现,就相当于是给他手里递了一把专门砍清流的刀!”
“而从今以后,清风就会是天下所有人眼中,魅惑君王的妖女,妖道。”
“一切都是妖道祸国,魅惑君王,陛下是被蛊惑的!君臣之情,永远不会有裂痕!”
“他们会这么虚伪的说。”
“轰隆!”
无声中,似有惊雷炸响。
“呵,呵呵……”突然,严嵩哼笑起来,而后整个人便很是舒坦的躺了下去。
“好啊,好啊,我严家被困死了,正等着刀来剐宰,你清流也别想躲开这一刀!”
自己的不幸固然可悲,但他人的不幸更能用来平衡心理,聊以自慰。
简言之,我过的不好,但想到你也会不好后,那我也就放心了,至少很公平。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就是严嵩此刻的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