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拙小友。”陈茶拱手,勉强笑起来。
“陈老,何须客气,请进。”
宁拙将陈茶引进屋内,请他入座,为他沏茶。
宁拙进入正题:“陈老此来,是有何事?”
陈老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法鼓起足够的勇气,只能说道:“有一个好消息。”
陈老简略介绍:迟惇追击,黑影魔修逃入火柿林中。火柿林重重阵法全数开启,将其暂时封锁在内。城主一方为了尽量缩减损失,打算大量制造机关火爆猴,替代人工摘取火柿。
“这是一场泼天的富贵,宁拙小友,你的运气真好!”陈茶说到这里,有感而发。
“只是……”陈茶感到自己的舌头像是压上了巨石,吐出一个字都显得困难。
宁拙察言观色,主动道:“陈老,你是有什么其他难言之事吗?尽管说来,我的机关猴子能上达天听,全凭陈老你的举荐。我能帮你的,绝无二话!”
陈茶听宁拙这么体谅自己,不由更加惭愧、内疚,倍感罪恶。
“惭愧,老朽惭愧至极啊。”他仰头长叹,随后低头,说出前后缘由,希望宁拙能将机关火爆猴的研发身份,私底下渡让给他。
宁拙眼底划过一缕幽芒。
“费思……这位金丹修士,向来揽功,好表现。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宁拙对费思有不少了解。他从两岁开始,就谋划熔岩仙宫。四大势力是他重点防备对象,费思自然也在其中。
在陈茶的想法中:宁拙这样的年轻人,渴望财富,更期待扬名立万。他设计出机关火爆猴,一定是付出巨大努力,艰辛无比的。现在这个果实,却要被外人摘走。必然不甘心,且愤怒无比的。
陈茶把这個事情的难度,估计得过高了。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暗藏着的事情会如此复杂、凶险,甚至牵扯到之前仙宫被炸。
宁拙之所以和陈茶碰面,不只是为了设计机关猴子,还有主动暴露机关火爆猴的意图。
他走一步,至少算三步。
炸仙宫只是第一步,炸仙宫之后的调查,该怎么防备?这是宁拙早就在考虑的事情。
“之前,我就已经引动陈茶,借助飞盘工坊,制作了不少机关猴子,对外出售了。”
“现在,费思插着一手,让我渡让机关猴子。这不就是包庇我么?”
“挺好,又多了一层遮掩。”
宁拙想到这里,便决定答应下来。
当然,他不会就直接点头,而是听到陈茶的这番话后,面色剧变。
难以置信、愤怒、仇恨、不甘、敬畏……种种情绪在他的脸上流露出来,分外复杂。
陈茶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有好几次,宁拙就要拍案而起,愤怒斥责!
陈茶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管低头挨骂,这是他应得的。
但最终,宁拙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的脸上青红交接,瞪着陈茶,嘴唇动了动,只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明的音节,像是在咒骂。
陈茶愧疚无比,心中的负罪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主动拿起茶壶,给宁拙增了热茶:“宁拙小友,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尽管打骂我好了!”
宁拙咬牙,终于愤而站起。作为一个年轻人,面临这样的遭遇,他怎么可能忍耐得住?他先狠狠地瞪了陈茶一眼,但终究没有骂出来,而是在陈茶的面前,在小屋中四处走动。
他满脸通红,双手捏拳,脚步迈得很大,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憋闷、愤怒,都发泄在行走的动作里。
陈茶见这一幕,手足无措,想要劝说安慰,却苦无良言。他愧疚得想要当场钻入地缝。
宁拙连续走了好几个来回,站到墙壁,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
他低着头,留下一个倔强、孤独的背影给陈茶。瘦削的肩膀,以及砸进墙体,逐渐流血的拳头,都让陈茶无法言语,心头沉重如山。
宁拙宛如石像,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时间像是静止住,房间里氛围着实压抑。陈茶只听到宁拙愤怒呼吸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拙这才抽回拳头,缓缓转身。他像是抽掉了骨头,之前的精气神都垮了,满脸都是悲哀、无奈之色。
他曾经清澈的双眸,此刻尽是绝望。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艰难发声:“所以,陈老,这个事情无法挽回了,对吗?”
陈老喉结滚动,想要宽慰宁拙,但他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抽出手掌,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啪啪啪。
他用尽全力,每一次都将自己的脸面抽打出巨大的歪斜幅度。
打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对宁拙拱手,深深鞠躬,不再起身。
宁拙深呼吸几口气,咬着牙,发出了几声含义不明的呜呜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嘶喊。
这声音听得陈茶无比心痛!
然后,宁拙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捏的拳头,迈出沉重无比的步伐,缓慢地抬手,托住陈茶的前臂,将他抬起。
陈茶这才直起身。短短时间,他的脸颊已经明显红肿起来。
而当陈茶看到宁拙,顿时瞳孔一缩。
他看到了少年通红的眼眶,以及脸颊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我真该死啊!”陈茶心中如此咒骂自己。
宁拙开口:“陈老不必自责,我虽然和陈老相处时间极短,却信陈老你绝非这种小人!”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接受了,不是吗?”
宁拙仰头长叹,后退一步,身体趔趄,差点摔倒。
陈茶连忙上前搀扶住。
陈茶将宁拙一直扶到座位上。
其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相对枯坐。
宁拙一直暗算时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用沙哑的声音打破房中的死寂。
“我答应了。”
陈老心头狠狠一抽。
“我答应了。”宁拙又道。
陈老痛楚地咬住牙。
他也眼眶泛红,抬眼看向宁拙,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份玉简。
他将玉简放在桌案上,又很快掏出一个小巧布袋。
他把布袋放在玉简旁边。
最后,他取出一袋灵石,同样放桌上。
做完这些,他向宁拙又拱手深深一礼。随后,他再无颜留在这里,不发一言,转身便走,离开了宁拙的住处。
宁拙独自一人,也缓了许久。
他刚刚太投入了,强烈的情绪,还有余韵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