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槿开始不跟人说话, 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阿姨叫她吃饭她也不下楼。
这一天,邵母走进她的房间:“邵槿。”
邵槿趴在床上不动。
邵母踩着高跟鞋走到她身边, 把什么东西扔在她身边。
“这就是带你去海边的那个朋友?”
邵槿连忙爬起来, 一看是张相片,上面果然是余述。
“妈,你什么意思?”
邵母冷冷地说:“这个人年纪轻轻不上学,不务正业, 能是什么好人?之后别跟他走太近!”
邵槿着急:“妈, 他高中毕业了,是因为要管他爷爷留下的这片沙滩,所以才没有去读大学。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为什么不能跟他玩?”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邵槿:“我不!”
“你这孩子……”
邵母气得呼吸急促, 脸色忽然因为痛苦变得惨白,捂住胸口倒在床上。
邵槿吓坏了, 扶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阿姨听见动静,带着药和一杯温水跑进来, 给邵母吃下, 邵母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阿姨说:“小槿, 你妈妈的心脏不好,她怕你担心,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你别气她。”
邵槿没穿鞋, 呆呆地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多久, 邵母站起来,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留下一句话就离去了。
“小槿,你非得气死妈妈吗?”
邵槿坐在地上,宛如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木头人。
过了很久,邵槿空洞的瞳孔动了动,难过地捂住脸,失声大哭起来。
*
邵槿不再那么开朗了。
她正常地去学校上学,却不再像从前一样热情爱笑,只是安静地上课、回家、写作业,似乎在麻木地扮演着别人让她扮演的角色。
孟嫣嫣逗她,她也无精打采的,偶尔扯动嘴角笑一笑,可是笑得比哭还瘆人。
孟嫣嫣觉得邵槿是因为缺少朋友了,正好她认识很多帅哥,介绍给邵槿正好能让她开心。
邵槿被孟嫣嫣带着,认识了隔壁中学的帅哥方洋。
方洋很喜欢邵槿,因为她漂亮安静有气质。但邵槿却很冷淡,每次看见方洋,打个招呼,就不再说话了。
虽然不同校,但方洋回家和邵槿顺路,于是他经常过来等邵槿一起回家。
邵槿每回都不太搭理他。
这一天,方洋依旧在峪川中学门口等邵槿放学。
邵槿走出校门看见方洋,无语了一瞬,准备绕过方洋离开。
余光一闪而过,邵槿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少年穿着白衬衫,安静地站在小卖部旁边。
同样的,余述也看见了她。他没有走过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看着她。
邵槿低下头,沉默片刻,拉起方洋就走。
余述没有动,就这样目送着邵槿和方洋并肩离去。
方洋没有看到余述,还以为邵槿愿意和他一起玩了,很是开心。
可才走到人少一些的小巷里,邵槿就放开了他,冷漠地说:“下次不要再来学校找我了,我要学习。快高考了,你最好也对你的成绩上点心。”
说完,她就迈步走了。
留方洋一个人站在巷子里。
邵槿长得漂亮,容易惹人注意,放学的路上总有同学悄悄看她,这一天,两个男学生出现在了邵槿的回家路上。
邵槿倒是很淡定,看着他们。
“让开。”
男学生笑:“女同学,一起去唱吧喝个酒吧,我请你。”
邵槿面无表情:“再不走,我报警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男学生一愣,不敢再刁难她,赶紧走了。
邵槿回头,看见干干净净站在风里的白衣少年。
“余述。”
余述看着她说:“你最近不太开心。”
邵槿沉默了一会儿:“你回去吧,我现在要专心读书,马上就要高考了。”
余述嗯了声说:“好。”
他没有走。
邵槿闷头迈步先走了,走了很久,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余述还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就像一个坚实的港湾,默默地守候着她。
邵槿鼻子一酸,跑走了。
*
邵槿不缺零花钱,可是,在邵母的管束下,她从来不敢做逾矩的事情。这一天,邵槿偷偷喝了酒,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跑去纹身店,摘下手上的手环,把手腕递给纹身师。
“我想纹身。”
纹身完,邵槿走出纹身店,满意地微笑着,觉得终于有一件事情能是自己掌控的了。
她骑上共享单车,去落日沙滩。
夕阳西下,落日沙滩人迹罕至,海水波光粼粼。
余述坐在小木屋外画画。
邵槿悄悄地走到他背后,看着他作画。
在他的画笔下,夕阳、海洋、沙滩仿佛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卷,栩栩如生地在他的面前展开。
邵槿忽然轻轻地说:“上次你给我画的小蝴蝶,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画一幅?”
余述一愣,回过头,看见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背后。
余述答应了:“你想画什么样的蝴蝶?”
邵槿一笑,摘下遮挡的手环,把手腕上的花纹给他看:“这样的。”
余述愣住了。
这是一只银光闪闪的蝴蝶,美丽的翅膀上,银色的光晕生动得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起。
余述温柔地说:“好。”
余述画了一幅银色的小蝴蝶。
邵槿说:“旁边再画一棵大树吧。”
“为什么?”余述说。
邵槿撑着下巴:“这样小蝴蝶就不怕雨淋,有躲雨的地方了。”
余述沉默了很久。
余述在画的旁边添上了一棵青翠的大树,树的枝桠朝天空张开,仿佛最坚实的保护。
邵槿欣赏着美丽的画,忽然很难过。
她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如鼓点砰砰砰地乱锤,如同呼吸不过来。
余述立刻紧紧看着她:“你怎么了?”
邵槿没一会儿就缓了过来,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我……要回家了。”
流动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余述问:“以后还来吗?”
邵槿艰难地摇摇头:“不来了。”
邵槿原本以为余述会说些什么挽留,可是,他只是温和地说:“好。”
邵槿离开了落日沙滩。
她一步步地走着,很想很想回头,可是她知道,如果她回了头,肯定就会忍不住留下来。
夕阳马上就落山了。
不能回头。
该回家了。
*
孟嫣嫣为了让邵槿开心一点,约邵槿出去玩。
游乐场里,邵槿看见孟嫣嫣带着方洋过来,忽然觉得很头疼。
孟嫣嫣指着大摆锤,激动地问她:“小槿,我们玩这个大摆锤好不好?看起来好刺激。”
邵槿提不起精神:“不想玩。”
孟嫣嫣陷入了踌躇。
方洋笑着说:“邵槿,今天我生日,给个面子吧,等下我请你们吃饭。”
别人生日,总不能扫别人的兴。
邵槿只好答应:“好吧。”
他们三个人坐上了大摆锤。
售票员再三强调:“有心脏病史、受到刺激会晕厥的人不能玩这个项目。”
孟嫣嫣和方洋都说没有,直接拉着邵槿上了大摆锤。
上了大摆锤,邵槿忽然感觉头晕。
心跳加速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邵槿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一轮大摆锤结束,方洋主动牵着邵槿下来,孟嫣嫣看着他们友好的样子,表示很欣慰。
可是,才走到平地上,邵槿直接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孟嫣嫣吓坏了:“小槿、小槿!”
方洋也手足无措。
这个时候,正在寻找邵槿的余述顺着人群看见了他们。
余述冲过来,抱起邵槿就往外跑,叫救护车。
病房内,邵槿的病床旁。
邵母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脸色煞白,完全不能接受。
“我女儿有严重的心脏病?”
医生说:“这是先天性的遗传,因为之前一直在潜伏期,所以没有表现。但是遇到强烈刺激,就会引发心衰。需要尝试心脏移植。”
邵母如被雷劈。
医生走后,邵母坐在病床边,看见女儿手上的蝴蝶纹身,伤心又愤怒。
“小槿,你从小都很听妈妈的话,不乖的事情从来都不做,妈妈一直觉得你会成为妈妈的骄傲,可是你现在竟然还在手上纹了蝴蝶。乖孩子怎么能纹身?到底是谁把你带坏了?”
余述站在病房外,沉默地听着。
邵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很孤独。
下雨了。
她被淋得浑身沉重,动不了,于是艰难地找到了一棵大树避雨。
因为有大树遮雨,她感觉很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可怕的雨终于停了。
邵槿慢慢地睁开眼睛。
病床旁边,医生笑着对邵母说:“心脏移植很成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后续需要观察一下有没有排异反应。”
邵槿躺在病床上,茫然地看着邵母跟着医生出去签手术后续的单子。
什么心脏移植?
……
原来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
邵槿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高考都已经过去了。
她只能留级,再参加来年的高考。
孟嫣嫣和方洋都毕业了,他们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开学前,他们带着一堆礼物来邵槿家里探望她,对她的平安表示激动。
邵槿那时候才睡醒,还没起床,懵然地看着他们又哭又笑,十分尴尬地安慰他们别哭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邵槿看向窗外,觉得朦胧中好像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邵槿安心地准备高考。
高考顺利地结束了,邵母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出去旅游,想去哪玩去哪里玩,只要不玩刺激的游乐项目就可以。
可是邵槿并不想出去玩。
她想起以前的落日沙滩,和海边的那个少年。
邵槿想起很久没有看见余述了。
他去了哪里?
他还在落日沙滩吗?
邵槿回到了落日沙滩,看见了依旧美丽的大海,一轮红日悬挂在晚霞晕染的天空,海面被照得波光粼粼。
邵槿走进小木屋,却发现小木屋上挂着一把废弃的锁。
她打开锁进去,发现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邵槿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人,失望地准备转身离去。
这时候,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走过去,发现角落里是一张画。
上面画着一棵大树,和一只漂亮的小蝴蝶。
她看了看画,翻到背后。
画像底下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余述,喜欢,小蝴蝶。”
*
他永远也忘不了大海边少女离去前的身影。
她的头发被夕阳的余晖渡上一层光晕,连风都在亲吻她。
她急急地要回家,却舍不得地转头看他。
发丝扬起,在阳光下荡出漾开的弧度。
她就这样像画一样刻在他最后的记忆里。
那里有沙滩,有夕阳下波动的海水,有盈盈而笑的少女,是他一生可望不可及的美好。
他想要把那一刻的画面记下来。
记在心里,就能不忘掉,就算来生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小蝴蝶会再次起飞,只可惜,他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