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余晖缓缓落下，染得天空一片金黄，拉奇戈最大的主干道上，行人们自发站在两边，讨论着即将路过的车队，小孩子们时不时探头看向街道。
一些路人不明所以，却还是主动站在边上，问向身旁的人：“请问这是在干什么？我今天刚到拉奇戈，是有什么节日吗？”
听到声音的人们七嘴八舌。
“诶，你不知道？是凯斯利侯爵小姐的车队要过来。”
“就是那位前不久失踪，闹得很大的那位，连皇室都出动骑士团了。”
“听说那位小姐能平安回来全靠女神大人的庇佑。”
不明事态的路人们吃惊道：“女神大人？”
一位首都居民露出知情的骄傲神色：“据说是女神大人入梦，指引那位小姐找到出路，这才平安回来。”
另一个居民满脸疑惑：“我怎么听说，是女神大人派下神使救下那位小姐。”
有人立即反驳道：“不对吧，不是女神大人亲自降下分身吗？”
周围七嘴八舌，一位居民拍了拍路人的肩膀：“总之，这位小姐今天要去圣瓦索克大教堂做祷告，亲自感谢女神大人，皇室和教廷都派骑士团护送了。”
不多时，车队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为首并近的是皇室骑士团和教廷骑士团的骑士，带着各自的旗帜。
身着白色祭衣的教士们跟在为首的骑士后方前进，而挂着凯斯利家族的马车紧随其后，最后是两个骑士团的十位骑士。
车队在众人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圣瓦索克大教堂。
坐在马车里的维菲娅眼里少见地带着赤裸裸的生无可恋。
她知道凯斯利家族会利用，料到教廷会宣传，但她就是没有想到不过区区两天，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过一句虚无缥缈的女神入梦，教廷居然会做这么多，甚至引得皇室也重视这次祷告。
维菲娅闭上眼睛，除了被当众行刑之外，她还是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还好马车门窗上有帘子，否则她实在不敢想象，她透过窗和熟人对视的模样。
她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她前往皇宫答话，伊西多尔还被扣在那里，因着他只是个没落贵族，不停地被问话，看起来是把不敢多问她的话，全都问他问了个遍。
她写信和奥莎说过这件事，伊西多尔大抵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思索间，马车停下，她被枢机主教迎进教堂，跟着她前来的妮芙和加文被留在外厅。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维菲娅还是忍不住感慨教堂的华丽，金色的吊灯和彩色玻璃窗相互辉映，教堂里隐隐传来唱诗班的声音。
带领维菲娅的枢机主教是一位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脸和善地带着维菲娅往教堂深处走去。
只见越走越深，维菲娅忍不住开口询问：“枢机大人，祷告室需要走到这么深的地方吗？”
枢机主教闻言，眼底意外地敦厚，他解释道：“一般祷告室自然在上面，维菲娅小姐您今天要去的祷告室，是只有教皇冕下才能进去的，教皇冕下特意交代，让您在斯葛多祷告室祷告。”
维菲娅心中惊讶，面上却是不显：“如此，是我的荣幸。”
她之前就听说过，圣瓦索克大教堂有一处建在地底深处的祷告室，据说是教皇祷告，聆听神谕的地方。
她很早之前就好奇这个地方了。
随着教堂的深入，四周的墙壁逐渐变成壁画。
枢机主教见维菲娅目光在壁画掠过，开口：“这是伟大的神创世，帮助人类建立帝国的伟迹。”
教皇之下是枢机主教，过去的维菲娅并没有接触过枢机主教这种人物，教廷的高阶级领导者没那么容易就能见到，她上一世收集到的回家线索，是在一个都主教手里拿到的，甚至后来也是在兜兜转转之下意外查到线索在阿尔塞因学院悬崖下。
维菲娅手滑过双眼，点了下左耳，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这是赞扬神的手势七清礼：“唯颂扬伟大的忒斯墨拉女神大人。我愿聆听神的伟迹，再次感受女神大人的恩泽。”
话罢枢机主教看她的眼慈祥不已，做了一个相同的手势：“唯颂扬伟大的忒斯墨拉女神大人。”
他们就这样边前进着，枢机主教边讲述这个故事：
神于莫大的混沌中苏醒，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行走，有一日，神感到孤寂。
神流下眼泪，土地在黑暗中显现。
神剖下自己的肉，肉与土地相融，至此诞生生灵万千。
生灵因贪欲战争纷起，土地破败，举目皆红。
神泣血，血与土地相融，人类悟得真谛，至此帝国现。
维菲娅有些失望，这和她从前听到的故事没什么区别。
枢机主教停下脚步，打开镶嵌着宝石的银门：“维菲娅小姐，按照规矩，我会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您。”话罢做了个七清礼，“唯颂扬伟大的忒斯墨拉女神大人。”
维菲娅闻言快速地做完手势：“唯颂扬伟大的忒斯墨拉女神大人。”
等到维菲娅进入斯葛多祷告室，银门缓缓关闭。
四周是成排的蜡烛，烛光映照得神像层层光晕。
维菲娅站神像前，一种被盯着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不客气地凝望着女神像的脸良久，祷告室只余她浅浅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维菲娅毫不犹豫地转身欲走。
突然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维菲娅回头，只见神像泛着浅浅金光。
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芒在背。
“你想结束无尽的重生。”
维菲娅眼神一变，她垂下眼，敛去神色，这让她愈发确定，神知情，祂知道她的穿越，她的重生：“您知道该怎么做吗？”
“成为我的代言人，我的圣者，我会帮助你，结束重生，回到故乡。”
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维菲娅失态，她的面上看似平静，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太容易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她面前，她从未想过能这么容易就拿到，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没有实感。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吗？
过去的重生就如同泥沼，她不断沉浮，不断挣扎，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被拉进泥底，突然之间神出现，祂说可以将她救起，回到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维菲娅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您要我做什么？”
“一个月后，赛加洛特帝国边疆会出现一种全新的怪物，帝国的王将其名为奎质利，你什么也不要做。”
什么？维菲娅讶异，神会说出这样的话吗？面对新怪物的出现，祂既然想让她成为圣者，又让她什么也不做：“您看到我做什么了吗？”
“这是一场试炼。”
维菲娅闻言，微微皱眉，这是她过去的所有人生里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如果神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次的人生，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不可预料的方向上发展，维菲娅眼底的眸色渐深。
她的心中千转百回，哪怕神给出了解释，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开口问道：“如果我同意成为您的圣者，您可以向我保证一定能让我结束重生，回到故乡吗？”
“在于你的选择。”
维菲娅只觉心中一股火蹭起，什么叫她的选择，她的选择过去、现在、未来也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家，她是如此坚定地选择了这个理由，从未改变！
那么在过去的16次人生里，为什么她还不能得偿所愿，是在说她的选择错了吗？可流浪在外的孩子想要回家，这样的选择有错吗？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选择这个理由，那么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将变得如何面目全非。
或许，神一开始，就笃定她不会拒绝，神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一切都在祂的掌控之中，被牵着走的感觉，真不爽啊。
“您为什么选中我当圣者？”
神沉默。
“那我换个问题，在我过去的重生里，您在哪？”
神依旧沉默。
许久，神开口：“一个月后，再来吧。”
维菲娅只觉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不见，赤红色的眼透着寒意。
不可否认，神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东西，是她不断努力还得不到的东西，在神的口中却是这样容易得到的承诺。
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们教过她，天底下没有白得来的午餐。
神知道她不断重生的事，也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为什么从一开始神就不出现？
到如今出现了，言语之间又仿若是对她的恩赐。
如果她存在在这里是一个错误，那么神从一开始为什么不来纠错？
神没有理由救她，但神有理由纠正错误。
神的信徒众多，每次与神对话，她都表现得如此不信神了，神又为什么偏偏选中她当圣者？
神想要什么？
维菲娅的心底波涛汹涌，过去的人生里积压已久的愤怒慢慢冲破她为自己设置的线。
她莫名地，想起最初和“维菲娅”相处的模样，她攥紧自己的双手，指尖扎在手心里，传来阵阵痛意。
倘若事情这么容易解决，神到底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出现，那她受过的苦算什么？“维菲娅”消失的灵魂，又算什么？
她转身快步打开银门，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心里的愤怒压下，眼底是止不住的冰冷。
墙面上的神宽爱仁厚，创世，并爱着祂的孩子。
“哼。”维菲娅忍不住冷笑出声。
“维菲娅”也是祂的孩子，祂又为什么不救她？
这一世，变得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