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你怎么在镇上?”
方美丽今天帮姑姑在供销社顶一会儿班,正百无聊奈之际,就看到夏虫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印象中她都是低着头走路的,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神气活现的,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样。
本来就比自己漂亮的脸蛋,更加光彩夺目了。
自己在她面前一下子被比成了又黑又膀大腰圆的丑小鸭。
方美丽承认自己酸了。
但转念一想,夏虫都死了爹了,以后就不能来上学,一辈子都要待在乡下,再过两年随便嫁个庄稼汉,到时候和自己便是云泥之别。
她和夏虫比较,简直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想清楚后,方美丽又重新自信了起来,看着夏虫的眼神既傲慢又怜悯。
这姑娘眼神没病吧,夏虫腹诽道。
方美丽就是班里唯二的女同学之一,从上初中开始就和原主不对付。
原主属于被欺负了还不敢反抗的一方。
夏虫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后,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两人倒是没什么大矛盾,只不过是小女孩之间的嫉妒心在作祟。
但夏虫就是莫名地觉得不爽。
她没有回答方美丽这个略显智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在这儿上班?”
“是我先问你的。”方美丽没好气道。
“这重要吗?”夏虫扫视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商品的种类真是少得可怜。
她看着方美丽站的位置道:“你怎么上班了?”
方美丽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夏虫决定不跟她计较。
“你家里不让你读书了?”
“呸,你家里才不让你读了呢,我爸妈不知道有多支持我上学,我以后可是要读大学的。”
“那你蹲在这儿干嘛?”夏虫无语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嘛,好歹两人是老同学。
“帮亲戚看一会儿,不行吗?”方美丽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夏虫指了指她身后柜子上的散装白糖问,“白糖多少钱一斤?”
方美丽头都没回一下,“你问这干嘛?你又买不起。”
夏虫不乐意了,怎么回事,看不起谁呢。
她猛拍了一下柜台,吓了方美丽一跳,“我要是买不起,我进来干嘛?难不成是来找你叙旧的?”
方美丽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主,“干嘛呀,买得起就买得起,你拍什么桌子啊。
我怎么知道白糖多少钱,我又不是售货员。”
“你不是售货员你站在那,谁允许的,你们领导呢,还有没有人来管管啦?”夏虫提高了音量。
方美丽吓得想去捂她的嘴,“你瞎喊什么啊?
我姑姑就走开一会儿,让我帮忙看一下,她等会就回来了。”
“是吗?让亲戚来代班好像不合理吧,有事可以请假啊,可以和同事换班啊,找个亲戚来算怎么回事嘛。”
夏虫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气得方美丽胸疼,她算是看出来了,夏虫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果然,她以前的可怜样都是装出来的。
“你想怎么样?”方美丽小脸气得黑红。
“我就想买点白糖。”夏虫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方美丽无奈道:“我真不知道价格,要不你等我姑姑回来吧。”
夏虫看她是真不知道,也就不为难她了,左右她现在也没事,等等就等等吧。
听说售货员经常会私底下截留一部分好东西,然后内部消化。
夏虫想到家里缺的那些东西,脑筋一转,这不是现成的门路摆在眼前嘛。
至于她和方美丽之间的矛盾,那都是小打小闹,她们可是彼此陪伴,共同成长的同学,相信她一定很乐意帮老同学一把。
夏虫悄悄地靠近方美丽,向她打听有没有一些不要票又很实用的物品,比如布、热水壶什么的。
方美丽一脸憋屈,她们好像才闹完矛盾,她是怎么有脸问自己的。
看她故意装听不懂,夏虫就直接说自己需要什么东西,问她能不能让她姑姑帮自己留意着。
方美丽听后,立马得意起来,开始拿乔,推三阻四就算了,还讽刺夏虫是癞蛤蟆,想得美。
夏虫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你姑姑怎么还不来啊,现在可是上班时间,这样真的好吗,也不知道她这种行为算不算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挖什么墙角,我们可什么都没拿,你休想诬赖我们。”方美丽一点就炸。
“我说的不对吗?”夏虫目带怜悯地望着她,“挖社会主义的时间也是挖,你姑姑拿着工资却不干活,这事传出去……不好吧。”
“那你想怎么样?”
方美丽瞪着夏虫,祈祷姑姑赶紧回来。
只要她姑姑一回来,不管夏虫怎么说,她们都死不承认,看她还怎么嚣张。
“唉,方美丽同学,你也知道我家里穷,十天半个月来不了镇上一趟,我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不要票的东西,相信你是不忍拒绝我的对吧?”
夏虫边说,边无辜地对着方美丽眨眼。
方美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行啦,不就是想要占便宜嘛。不过我要你保证,绝不能乱说我姑姑挖什么墙角。”
“我保证。”夏虫回答得特别干脆,方美丽又被噎了一下。
下午上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很少,一般人也不会想着为什么售货员换人了。
就算知道是帮亲戚的忙,代看一会,大家也不会往别处想。
只有夏虫利用这一点,借机杀一杀方美丽的气焰,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夏虫前脚刚得罪完人,后脚就想到自己在供销社也算有人了,丝毫没考虑人家愿不愿意。
她看方美丽的眼神越发温柔。
方美丽却只觉瘆得慌,有种被她缠上了的感觉。
她立马解释道:“供销社有些东西不往外销售,是为了专门留做员工福利,或者是一些瑕疵品,不好往外卖,你明白嘛?”
“明白,非常明白。”
夏虫都占人家这么大个便宜了,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美丽认命地让夏虫进入柜台后面,两人蹲了下来。
夏虫就看到方美丽从里面一件一件地拿出东西。
暖瓶,外面套的壳子被磕掉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内胆,但不影响使用。
一匹大花布,表面染色不均,但这年头谁的衣服上没有补丁,就这布放出去,绝对有人哄抢。
“行啊,存货还挺好,还有没有了?”
夏虫将头伸过去,“那是棉花吧,快拿出来。”
方美丽不情不愿地拿了出来,大概有个五斤的样子。
“还有没有了?”夏虫又问道。
“没了。这些还都是我娘特意让我姑姑留的,否则根本不会有。”
“不是说售货员能弄到好多,大家弄不到的好东西嘛。”
方美丽翻了个白眼,“那也要有才行啊,你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么简单嘛。
现在物资多紧张,每个地方都在抢,分配到咱们供销社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就这些也是我姑姑好不容易存到的。”
夏虫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既然如此,她微微一笑,将布匹、棉花、暖瓶全搂在了怀里。
方美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后,立马上手去抢:“你是强盗吗?都说了这些东西不好弄,我们也是等了好久才有货的。”
夏虫不松手,“你住在镇上,又有当售货员的姑姑,这些东西还会有的。
“我就不一样了,没了暖瓶,我就喝不到热水,总喝冷水会拉肚子的。
“没有布,我就没有衣服穿,你看我身上这件,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打的补丁都快能做一件新的了。
“还有这棉花,大冬天真会冻死人的,没有棉花,我压根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方美丽累得气喘吁吁,硬是没抢过夏虫。
“这些是和你没关系,但你忍心看着一个妙龄少女受苦受难,而见死不救吗?”
“我忍心。”方美丽面无表情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夏虫完全是受了大刺激,彻底不要脸了。
“我用糖票跟你换。”
夏虫抛出条件,葡萄酒不喝不会死,但是这三样东西难得,有了它们,自己就能扛过这个冬天。
“不行,你只能换一样,还得补我钱,但你有钱吗?”方美丽比较怀疑。
“我当然有钱,没钱我也不跟你提了。”
她兜里可揣着巨款呢。
因为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所以全带在身上了。
“有钱也不行,我这些东西有钱也买不来,而且我娘要是知道我把东西给了别人,还不得打死我。”
方美丽坚决只换一样。
“暖瓶你家应该不缺吧?”总不能现在才想起来要买吧。
“家里的那个不保温了。”
“那就是还能用。”夏虫十分会扣字眼。
“棉花你也不需要,你去年穿的那件衣服还是新的呢,你当时不是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有新衣服穿,而我没有嘛。”
方美丽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偏要争这一时的意气。
“这是给我小侄子准备的,他刚出生,还什么都没有呢。”
“你小侄子也费不了多少棉花,这样吧,我匀你一斤,回去给他做件棉袄。”
“这是我的棉花。”什么时候夏虫说了算了。
“我这还有一张奶粉票,你要不要?”
夏虫的奶粉票是临走时师娘硬塞给她的。
师娘知道她现在不缺钱,就让她去买罐奶粉喝,好好养养身体,她现在的样子太瘦了。
方美丽没想到夏虫连奶粉票都有,她嫂子奶水少,她娘四处托人弄票,可惜都弄不到。
这玩意太紧缺了。
夏虫道:“怎么样,换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