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被硝烟灌满,耳边是女孩痛苦的低吟,远处有稀疏的枪声。
潮湿、寒冷,水似乎漫上了脚背……
梁可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睁开眼,周围朦胧混杂,光线黯淡,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浓稠的血!
原主死于后脑勺磕伤。
她穿书了。
作为未来铁幕时代的顶级间谍,梁可风重病身亡之后,穿进一本以1970年代港城为背景的黑/帮男频文里。
梁可风环视四周,这是一艘不大的破渔船。
暮色将尽,船内一片狼藉,船底被炸穿了一个小窟窿,海水开始倒灌,已经淹没她的脚背。
“家姐……”
虚弱的声音来自卧倒在船舱后侧的女孩。
那女孩伤的很重,一身血肉模糊,她艰难地向梁可风伸出手。
脑袋疼,原主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
原来受伤的女子是梁可风的疏堂妹妹梁可儿,姐妹两人是从粤省姜吴县偷渡到港城寻亲的,堂妹去找外公,原主则寻找父亲。
原主堂妹的外公,是港城三大社团的洪门阿公。
姐妹俩乘坐的偷渡渔船才靠岸,不巧遇到帮派火拼,偷渡船中了炸/弹,导致姐妹二人意外死亡,从而引发了一连串事件。
梁可风握住了堂妹的手,冰凉,黏腻,带着血腥味儿。
梁可儿圆圆的,稚嫩的苹果脸,脸色灰白,嘴唇干涸,“家姐,好痛!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吴碧云和她哥抢了我妈留给我的手表……”
梁可风按住了可儿胸口的伤,轻声安抚:“我知道。”
吴碧云兄妹是她们的邻居,他们一起结伴乘坐蛇头的渔船偷渡港城。
傍晚渔船抵港时被炸,梁可儿中了流弹,身负重伤,吴氏兄妹认为可儿活不成了,便想掠走她身上的财物。
原主护着堂妹不让抢,结果被吴碧云推倒,后脑勺撞上船内的铁锚,一命呜呼。
这船上除了她们姐妹外,只剩下角落一具被炸死了的尸体。
看来,吴氏兄妹和船上的其他偷渡者,都已经跑了。
梁可儿胸口中弹,流了很多血,她手脚冰凉,脸上几无血色,再不止血,就来不及了。
“好痛……”
“别说话,保存体力。”梁可风快速扯开可儿贴身的衣物,就地取材,把底衣撕成布条,准备帮她止血。
先止血然后想办法逃出去,找到医生才能把子弹取出来。
海水在慢慢倒灌,这船坚持不了太久,她得快!
“家姐……我好冷!”
这是二月初的港城,马上过农历年了,这两天气温骤降,此时温度估计不足十度。
看着可儿越来越无神的双眼,梁可风赶紧把自己的棉布衣脱下,罩在她身上。
“家姐,我……不行了,你去找吴碧云,把……把手表拿回来,然后……去找我外公……你爷爷说,说我不是……”
梁可儿话没说完,“轰”的一声巨响,梁可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整个落入水中。
咸!
她呛了一口海水。
海水是刺骨的冷,而背上又是火辣辣的滚烫。
后脑勺上的伤口痛得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渔船被炸开了,水面火光冲天,耳边还有枪声,她往岸边游去,幸好刚才把棉衣脱了,游水倒轻松了一些,等摸到岸边时,她手上只剩下可儿衣服的布料。
“可儿!”她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
不远处的渔船还在火拼,梁可风借着火光,游回刚才沉船的位置,在浮板和漂浮物中,来回找了几遍,只找到了她的棉衣碎片和一只破了的帆布鞋。
梁可风晃了会儿神,世间本没有那么多的幸运,可儿还是按照原书的轨迹,被大海吞噬。
姐妹俩同年,可儿只比她晚出生几个小时,尚未满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然黯然谢幕。
因为不相关的人,因为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的流弹,生命戛然而止。
她狠狠咬着唇,她不喜欢这种生命轨迹自己没办法掌控的无力感。
……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似乎胜负已分。
梁可风头上有伤,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十多分钟,再不走,恐怕连她自己的命也要搭上。
就在她准备游回岸边的时候,旁边的船上传来声音:“谁啊?不许动!”
寻着声音看去,大概二十米外的鱼船上,一个年轻飞仔,手里举着枪,正瞄准她。
本有机会潜水逃亡的梁可风盯着那人手里的枪,犹豫了。
她想要一把武器,同时,她还想找机会给堂妹报仇。
在她的字典里,有仇必须要报,不管时间长短。
炸船害死人的、抢东西把原主推倒砸死的,这些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鬼仔!这里有个女的!”
*
渔船上,梁可风裹紧毛毯坐在矮凳上,身上终于暖和了一些,但依然在瑟瑟发抖。
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叫鬼仔,一个叫粉肠,刚才是他们把她从海里捞起来的。
“喂,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偷渡来的?你说出来,我们不会吃了你。”
“还用问?看她穿的衣服,九成九了!”
“都怪巴闭那条友,明知道是偷渡的渔船,还乱扔手雷,痴鬼线!”粉肠说完,看向鬼仔,“那现在怎么搞?要不要跟骨钉哥说一声?”
鬼仔目不转睛盯着梁可风,应该说,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梁可风的脸。
他长这么大,见过的女人不少,就没见过这么美的。
煞□□致的小脸,无辜的彷徨的眼神,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由怜生爱。
“喂!”粉肠撞了一下鬼仔。
鬼仔一咬牙:“别跟骨钉哥说了吧。”
粉肠看出了鬼仔的意思,他舔了舔唇,确实很久没碰女人了。
他看了眼裹着毛毯的女孩,那单纯无辜的双眼,粉肠又有点下不去手:“哎,怎么处理?”
鬼仔:“我给你三百,你让给我……”
“你想干嘛?”
“带回家。”鬼仔下定了决心,这么漂亮的大陆姑娘,单纯干净,这样的老婆,不比外面找的强?
粉肠满脸意外地看着鬼仔:“你不会想带回家做老婆吧?”
鬼仔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说不上帅,但一身都是古惑仔的味道,他笑着反问:“不行?”
“你爬我头!我是你表哥,我都还没娶老婆呢!你个衰仔!”
梁可风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们一眼,两人都是二十二三的模样,应该是帮派里的中低层,看着倒不像是十恶不赦之徒。
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天真。
鬼仔走过来,手里拿了个面包蹲在她前面。
“肚子饿了吧?吃面包。”
见女人不回答,只是用惊恐的眼神审视着他,目光盯着他那条膝盖破了洞的军色裤子。
鬼仔尴尬笑了,“还冷吗?你是不是广东的?听得懂广东话吗?”
“我不是没钱买衣服,我这条裤子,刚才不小心挂破的。”
“你别怕,等会儿带你回家,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梁可风又打了个冷颤,鬼仔担忧地站起身:“粉肠,你帮我看着她,我看她还是很冷,我去找套干净衣服来。”
“喂,你真当她是你老婆啊!”
“好快!”鬼仔一支箭似的离开了。
粉肠骂骂咧咧嘟囔了两句,救人救出了一个弟媳妇!可笑!
他内心感叹之时,腰间突然一松,粉肠慌忙伸手去按,却已经扑空。
枪没了。
一回头,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粉肠盯着眼前的女人,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此刻,眼神冰冷犀利,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你……你想怎样?”
梁可风不回答,反问:“巴闭是什么人?”
巴闭?粉肠有点懵,他眼神往旁边瞄了瞄:“揸数田叔的侄子。”
“是他炸了我们的船?”
“什么船?”粉肠问完马上明白是那艘被炸沉的偷渡船。
难道这女孩是蛇头?不像啊!哪有这么年轻的女孩做蛇头搞偷渡生意的。
他怕被巴闭报复,不敢直说:“我不确定是不是他炸的……”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不要浪费我时间。”
梁可风把枪口顶到他额头上。
粉肠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不得不如实道:“是他炸的……扔了两次手雷。”
“为什么?”
“他……他可能觉得好玩!”
觉得好玩就往别人船上扔炸/弹?!害她受伤,更害了梁可儿和另外一条无辜的性命!
“他人在哪儿?”
粉肠往外一指,“跟骨钉哥在旁边大船上。”
趁着伸手往外指的空档,粉肠往后一仰,随即脚一扫,他想借机制服梁可风,夺回手枪。
被一个小丫头挟持,传出去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粉肠脚下落空,没踢到人,但顺利抓住了枪,他忍不住喝了一声:“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谁知话音刚落,手连着枪一起,被用力往后一拽……
梁可风借势飞起一脚——
嘭……粉肠脑袋撞到柱子上,顿时眼冒金星。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不是她的力气有多大,而是她的动作太快了!
粉肠连声求饶:“靓女,女侠,是我把你从海里救上来的。”
言下之意,你别恩将仇报。
梁可风白他一眼:“谁要你救?”
粉肠:“!”
半个面包堵进嘴里,粉肠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
梁可风在船舱搜了一圈,找到半袋子弹,四五把小尖刀,一把锋利的戈博尖刀,一些消炎药和纱布……
后脑勺上的伤口她自己不好处理,只能在纱布上抹了点消炎药,然后在头上缠了两圈,之后披上一件宽大的男士冲锋衣!
*
鬼仔抱着一袋半买半抢搞来的女人衣服兴冲冲跑回来,一进船舱就看见被绑在柱子上的粉肠,吓得赶紧去拔枪,结果脖子上一凉,利刃抵在喉下。
肥肠给他打眼色,嘴里呜呜啊啊说着什么……
“举起手!”身后传来温软的女声。
是那个漂亮女人!
鬼仔身形没有粉肠壮硕,如果粉肠都打不赢她,那他更不可能。
更何况,他没有反抗的时机,鬼仔非常识趣地举起了双手。
手才举起,腰间的枪就被卸了。
梁可风问他:“鬼仔是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鬼仔愣了一下,一时摸不透对方的意图,脖子上痛意袭来,他赶紧说:“那个……万德街……2巷……14号3楼……”
梁可风冷冷道:“不对。”
嘴里塞了面包的粉肠还在咿咿呜呜说着什么……
鬼仔并不蠢,他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粉肠跟她如实交待了他家地址,这条粉肠啊!
脖子下的痛意更甚,估计见血了!
鬼仔带着哭腔纠正道:“凤尾街20号3楼,靓女小心……小心你的刀。”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我奶奶、我妈还有我哥嫂。”鬼仔越说心越虚,他只是想娶她做老婆,没做过分的事,她不会要去报复他家人吧?
鬼仔哀求:“你要搞就搞我!”
“谁要搞你?”
“不要去搞我家里人。”
恐吓的效果已达成,梁可风声音又恢复温和:“我跟你们无仇无怨……”
鬼仔赶忙附和:“是啊,我们无仇无怨!”
“我可以放了你们,前提条件是,你去隔壁帮我把巴闭请过来。 ”
“巴闭?”
“揸数田叔的侄子巴闭,你把他请过来。如果你敢耍花招,我先打爆你表哥的头!”梁可风说完,吓得粉肠呜呜叫唤着。
鬼仔知道,如果他不把巴闭找来,这姑娘恐怕不会放过他和粉肠,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
也不知道这女的什么来头,但肯定不会是偷渡女那么简单。
说不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
梁可风提醒:“你就说,有一个姑娘找他,请他一个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