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明铮想留明灿在家里睡,但明灿执意要回学校写作业。明铮拗不过她,只能放她走。
明灿利索地来到玄关换鞋,仿佛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灿灿。”明铮忽然叫住她,“你妈忌日要办的画展,画都在哪里?”
“噢,我刚才说错了。”明灿淡淡道,语气带着十足的敷衍,“画展我和姑姑来办就行,姑姑是这方面的行家,不劳烦您插手。”
明铮皱眉:“我才是你爸,你妈的事情当然由我来办。”
明灿眼底划过一抹轻嗤。
当年妈妈生病,缠绵病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可曾真心顾念过夫妻感情?
现在人都死了,还来装什么深情。
想起旧事,明灿胸口起伏了下,朝明铮扯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您记住您以前答应我的事就行。”
苏稚宁刚去世的时候,在她的墓前,明铮曾向明灿许诺,没有她的同意,他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进明家门、取代她母亲的位置。
明铮闻言,眸光摇晃了下,眼睁睁看着女儿踏出玄关,关上门。
与他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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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到家时,张姨刚照顾淼淼睡着。
“张姨,明天晚上我临时有点事,可能还需要你照顾淼淼到他睡着。”明灿很不好意思,之前招保姆的时候说好是白班,不需要保姆待到晚上,“我会按时薪的三倍给你补上,实在麻烦了。”
张姨笑了笑说没问题。
送张姨出了门,明灿倚在玄关隔断,盯着温黄的壁灯出神。
只请一个白班保姆好像确实不够。
可明灿又不希望外人晚上住在家里,那样淼淼连喊妈妈的自由都没有了。
唉。
她叹了口气,揉着发僵的后颈回卧室。
洗完澡十点多,明灿心血来潮溜进淼淼房间,躺在熟睡的他身边。
“淼啊。”明灿轻轻戳了戳儿子粉白的脸蛋,用气音说,“我好像知道你爸是谁了。”
明淼在睡梦中吧唧了一下嘴。
明灿当他在问“是谁呀”,她唇角一抽搐,没好气地说:“是个智障。”
空气中浮荡着宁静的助眠香氛,明灿一点点平躺下来,视线丈量着淼淼睫毛惊人的长度。
他长得可真好看,简直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男孩。
明灿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温柔的人,甚至算得上强硬偏执,但是在淼淼面前,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就会变得柔软、平和。
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吗?
目光落到淼淼鼻梁上,侧面看,还是神似某人。
经过今晚那顿饭,明灿以为,淼淼他爸十有八九就是池曜了。
池家虽然发迹晚,千禧年后才崭露头角,但增长速度之快,不是一般的北城新贵可比。近几年,星驰集团的营收和纳税额进入北城民营企业前三,跻身世界五百强,妥妥的超级巨头,一时间成了整个北城炙手可热的大豪门。
此等强势,哪个家族不想与之强强联合?
长辈们让明灿陪着参加明天的庆典,说白了就是要她和池曜相亲。
若能与池家联姻,不仅整个明家受益,明铮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更有资本和大哥二哥相争。而池家也能获取明家深耕北城政商界的人脉资源,一拍即合,百利无害。
明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她和未来联姻的丈夫生下的孩子,现在就离奇地躺在她身边。
想当做对未来毫不知情已经不可能了,好在明灿心态很稳——
未来的婚姻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和未来那个丈夫大概率要离婚,孩子归她,现在和未来的情况殊途同归,都是她单身带娃,所以,把那个男人当做一朵打酱油的浮云就行,现在的她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整理好心情,明灿开始思考明天要参加的庆典。
没有哪个豪门子女喜欢联姻,明灿也不例外。然而子女身为家族的一份子,不能不为家族利益着想。
明灿虽然与父亲不和,可她比谁都希望父亲能掌权明氏,扩大财富,最后由她接班。所以她愿意陪父亲参加庆典,硬着头皮也会和池曜相这个亲。
至于联姻这事儿有几分可靠,最后能不能成,那就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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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明灿没有回家和父亲集合,独自打车前往庆典所在的星沙湾酒店。
北城星沙湾酒店是星沙湾集团在国内最大的旗舰酒店,坐落于繁华的商业圈中,背靠城市公园,闹中取静,格调高雅,颇受社会名流青睐。
明灿以前住过这家酒店几次,直到最近她才知道星沙湾是池家的产业,而且只是集团多角化布局中的一角,足见池家这个后起之秀已经发展成了怎样的庞然大物。
穿过这条拥挤的文化街就到酒店。
轿车走走停停,明灿百无聊赖望着窗外街景,目光忽然被一家玩具店吸引。
好大一只毛绒羊驼!
淼淼最近对羊驼可着迷了,做梦都在学羊驼叫,要是给他买一只羊驼玩偶,他肯定很喜欢。
轿车靠边停,明灿下车走到玩具店门口,对着四种不同颜色的羊驼玩偶犯起了难。
好想都买下来,可是她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
手机里有淼淼和羊驼的合照,明灿掏出手机,准备买和照片里的羊驼颜色最接近的一只。
不远处,滞塞的车流中,一辆深灰卡宴降下车窗,片刻后停在路边,后座上的人利落跳下车,朝玩具店走去。
“嘿,班长。”池曜拍了下明灿右肩,又吊儿郎当地从她左边冒出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挑玩具?”
明灿眼皮一跳。
这孽缘,怎么哪都有他!
“路过,随便看一眼。”
明灿摘下浅米色的那只羊驼,细致地摩挲表面,检查绒毛里头有没有尖利的东西。
她这副样子可不随便,好像很喜欢羊驼玩偶似的。
池曜戳了戳货架上一只棕色羊驼:“这玩意好呆,你爱好挺独特。”
明灿:“不是我喜欢。”
池曜:“那是买给小朋友的?弟弟还是妹妹?”
“……”明灿蓦地噎了下,“关你什么事?”
池曜一挑眉:“我也买一只送他,不对,我买三只,剩下的这几个颜色我都买了。”
“不需要。”明灿大写的拒绝,“我的……弟弟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怎么没关系了?”池曜言之凿凿,“你是我最尊敬的班长大人,我当然得讨好你,讨好你全家,这样你以后在学校就能对我好点。”
明灿被他说得像个暴君。她懒得驳斥,只用那双透黑的漂亮眼睛觑他,恨不能在他脸上凿个洞,丈量一下脸皮的厚度。
这样的歹竹,怎么能生出淼淼那样的好笋来?
明灿唇角轻抽了下:“劝你别找虐。让开。”
池曜乖乖让了,明灿抓着米白色羊驼掠过他,走去收银台付钱,池曜大手一挥捞走剩下三只羊驼,慢悠悠跟在明灿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结了账,离开玩具店。
夜幕降临,城市被霓虹占据,喧嚣的晚风吹来,带起少女垂坠的裙摆。
明灿用羊驼压了压裙子。
她今晚穿了件颇正式的丝绒长裙,深色布料映衬雪色肌肤,长发烫成微卷披散,发丝在微风中翩跹,散发浅淡的辛木香,犹如陈放在乌木匣中的黑巴克玫瑰。
池曜单手拎着三只羊驼,大步赶上去,和明灿并肩。
文化街离酒店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
池曜心情不错,边走边哼不着调的歌,路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高挑又潇洒。明灿无意间扫见到,只觉一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模样。
进入酒店,吊顶华光煊赫,无处不是金碧辉煌。
在一楼大堂,明灿看到一熟悉身影,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大伯,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爸他们呢?”
“我在这儿接电话。他们先上去了。”
明灿的大伯明墨,微微发福的身材掩在矜贵的手工西服下,面容端正,方额直眉,看似宽和的眼中总含着几分轻慢,按照姑姑明姝的话,就是“大哥总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皇太子的天真自信”。
他视线在明灿身旁的少年脸上停了停,问:“灿灿,这位是?”
明灿:“不认识。”
池曜掂了掂手里的羊驼,混不吝道:“伯伯好,我是明灿的跟班。”
明灿:……
神经病啊。
明墨淡淡一笑,没理池曜,用一种指教的语气对明灿说:“你爸没和你说吗?今天的场合,你不太适合带朋友来。”
“不是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干嘛跟着我。”明灿眉心轻拧,有种被鬼缠上的无力感。
她望了眼斜前方的酒店前台,礼貌地对明墨说:“大伯,您先上去吧,我去那边寄存一下东西。”
“好。”
明墨目送明灿离去,那少年紧跟在她身后,两人都抱着羊驼玩偶,像极了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把羊驼寄放前台,明灿和池曜搭电梯前往庆典所在的楼层。
轿厢门关上,空气沉静下来。池曜忽然摸了摸鼻尖,问明灿:“你是不是不大喜欢你大伯?”
明灿仰眸看他,流露出警惕:“何以见得?”
池曜:“刚才我以为你会借他甩掉我,没想到你宁愿和我待在一起也不随他一道。我都有点感动了。”
明灿:“……你想象力挺丰富的。”
明灿和大伯平时接触不多,不亲近也算不上讨厌。长辈们争权夺利的暗潮暂时还没有蔓延到她身上,她刚才没有和大伯同行,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待在心思莫测的长辈身边不太自在……
这么一比较,和池曜这个烦人精待在一起确实舒坦些。
轿厢顶灯变幻的光线坠落在皮肤上,像流淌的温暖河流。池曜侧眸盯着明灿看了会儿,悠悠地问:“庆典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你吃晚饭了吗?”
明灿想了想,说:“我不去别的地方。”
“就在宴会厅里。”池曜一挑眉,“我带你找好吃的。”
身为星河湾大少爷,他对酒店提供的餐饮服务了若指掌,进入宴会厅后,目标明确地带着明灿穿梭人群,在冷、热餐台和甜品台前熟练地挑拣美食,还给明灿调了杯口味不错的佐餐酒。
明灿确实有点饿,捧着白瓷盘小口吃着热食。
这时,身旁的少年忽然打破社交距离,凑到明灿耳边问她这些东西好不好吃。
明灿当即退开一步。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异性的殷勤,一点小恩小惠根本打动不了她,更遑论让她容忍轻浮的举动。
“离我远点。”
“好的。”池曜应了声,眼尾耷拉下来,像只被踹了的狗,“别那么凶嘛。”
明灿没理他,兀自拿起手机查看新消息。
她这学期加入了学姐推荐的一个创业团队,负责财务和融资规划,刚才项目负责人发给她一份创业大赛的资金申请表,让她尽快填一下。
“这儿有没有安静的休息室?”明灿问池曜。
“有是有……”池曜瞄了眼明灿手机屏幕,“你这么有钱,还玩创业啊?”
“有钱就不能创业?”明灿又产生了和傻子说话的无力感,“在创业团队里,可以亲身参与初创公司的建立,深入了解公司结构、战略和运作。你是你爸妈唯一的孩子,以后肯定要接班,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
说完,明灿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好像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教训他。
他这块废铁成不成钢,和她有什么关系!
池曜被唬得愣住,片刻后,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们和我说过,但是我觉得没意思。”
明灿:“……行。”
池曜:“反正,我们家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够了。”
明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池曜转头看向远处,扯开话题,“我帮你找间休息室。”
“等会儿吧。”明灿说,“今天的差事还没应付呢。”
……
宴会厅中央,水晶吊灯洒下绚丽光芒,明家三兄踩着满地碎金,在众多精英人士中,木秀于林地出众。
明家地位在上流圈中也属顶层,三兄弟身边每隔一会儿就要换一批恭维的人,更多的人却只敢远观,低声品评着他们的容貌气度——
“明家老大看起来挺有话事人风范,可惜了,听说是个扶不起的庸才。”
“老二长得精明,凤眸瘦脸,还挺帅的。”
“帅?你那是没见过老三。”
“他背对着我……哎,转过来了……我去,他是真帅啊!”
“他那张脸当明星都绰绰有余,不然能有那么多花边新闻么?”
……
“灿灿怎么还没到?”明铮看了眼手表,流露出几分担忧。
二哥明轩拍了拍他肩膀:“别着急。灿灿懂事,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会出差错的。”
大哥明墨在旁边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姑娘大了不由爹。灿灿这样的高材生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也别一味地把家族利益强加到她身上。和池家的合作,我和明轩也会看着办的。”
明铮皱眉:“哥,你打什么哑谜呢?”
明墨干脆把话说直白些:“我知道你很想和池家结亲,但是,灿灿吧,好像正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不等明铮脸色变幻,一道带笑的女声突然插进来:“谁和男朋友一起?明灿吗?”
明铮回头,俊美的脸庞霎时更僵:“李总?还有池总,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人恰是星河湾总裁夫妇池延越、李冉。
明铮禁不住以恶意揣度大哥是不是看到他们来了,故意这么说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铮:“李总说笑了,灿灿没有男朋友。”
“是吗。”李冉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他俩今晚一直黏在一块,是有情况了呢。”
明铮不解:“谁俩?”
李冉笑道:“阿曜和明灿啊。他俩早就来了,避开我们这些大人,两个人从东边一路吃到了西边……还好我眼尖发现了。”
明墨闻言,脸上浮现尴尬,怎么也没料到那个自称是明灿跟班、屁颠屁颠跟在明灿身后的傻小子竟然就是池家少爷。
明铮也很意外,女儿到场却没有第一时间找他。他脸上带笑,心里莫名没滋味。
宴会厅内光影变暗,庆典正式开始,明灿也在这时赶到,落落大方地和长辈们一一问好。
池曜的妈妈李冉是个超级智性恋,可惜没培养出爱学习的儿子,她对儿媳妇最恳切的要求就是聪明、高智商,调查过明灿的成绩履历后,李冉对这个未来儿媳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好孩子,听说你大一就拿国奖了,科科考满分,还会打篮球?”
明灿干笑道:“篮球……只会一点。”
池曜这人怎么什么都和他妈说!大一那场男女混合篮球赛是明灿一生之敌,他们班不仅被隔壁班暴打入土,她还在球场上出尽洋相……回想起来,池曜好像就是在那场篮球赛之后对她缠得更紧……他真的很贱!
李冉:“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池曜呢?”
明灿:“他刚才接了个电话,说要出去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乱跑……”
又寒暄几句,池总夫妇被助理叫走,似是有公事要处理。
池延越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对妻子道:“阿曜应该是去接他哥了。”
“阿潇要来?”李冉惊讶,“他不是一向不爱参加这种活动吗?”
池延越:“估计是刚好路过,顺便过来打声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