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动作和眼神是那么的直白,秦擎转瞬即想明白了。并不是这个罐头太大吃不完,它是在给她留着的,特意的。
秦擎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狗狗让食的一天。
它是那么真诚且期待地看着她,与她分享并不多的食物。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动机?
听说动物界弱者会向强者低头,让食也是一种臣服的表现。这是把她当老大上供?
还是她刚才嘀咕着没钱吃饭要去喝西北风它听懂了?
不论何种动机,这种体验都很新奇。
她大约有些明白养宠人的互动乐趣。
“我不吃这个,我吃别的,你吃。”摸摸狗头。
再三确认过秦擎不吃,木木才重新埋首在碗里,吃得欢快。
她似乎真的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搞钱,没理由让一条狗来担心她的吃饭问题。
一主一宠都没有想到这是她们最后的安逸生活。
晚上,秦擎遛狗回来,发现客厅中央有一个超大的行李箱。爹妈两个排排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咦,你们有谁要出差么?”
王女士:“这是给你收拾的。”
“啊?”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给你一点压力,你这孩子找工作完全不上心,这都找了多久还没有着落,现在自己还养不活呢,就要养狗。从明天早上开始,你和你的狗就搬出去自己生活。你手里有4000块,租个房子再怎么也够了。”
晴天霹雳。
秦擎:“我不吃的吗?”还有个问题是她现在兜里只有200块啊。
“紧巴点用,凑合过一个月也行。你要是想要在家里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你得快点找到工作。也不是不让你回来,你周末的时候可以回来吃饭,交流感情,不收你饭钱。”
现在这亲子感情还有交流的必要吗?秦擎都怀疑那玩意儿是不是真存在,她试图挽回:“不是,爸妈,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出去租房,你们就不担心?现在外面坏人可多了。”
这回王女士是铁了心要断她粮逼她一把,完全不为所动:“这是你出社会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怎么样提高警惕,怎么样筛选决策是你必须要学习的。我和你爸以前就是太保护你,都把你养废了。”
啧……哪有亲妈这么说女儿的?
说出来怕吓你一条,刚刚还协助警方抓了一通缉犯呢,到底没说。
表达完决心之后二老就进了房间,不再理她。大概是怕心软?
第二天一早,秦擎拖着行李箱,牵着小狗,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世界变得太快,她是家里独生女诶,怎么突然就流落街头了?
流落街头真不是形容词,那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就兜里只有200块的她来说,流落街头就是现在进行时。
要不她去找个亲戚家借住一段时间?
手机震动,带来了王女士的消息。
【别想着去亲戚家,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收留你的。】
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
紧接着是老秦同志的叮嘱。
【照顾好木木,现在街上偷狗贼可多了。】
您真的就不关心自己女儿的死活?
收好手机,秦擎也不能真的一直站在大街上,那也太可怜了。
从街头走到街尾,货比三家之后花了188定了一间可以让宠物进出的房间,好歹把行李放好。酒店还不到入住时间,就真的只是帮她放一下行李,她自己得下午才能住进去。
至于租房?
她哪里有钱租房,连明晚住哪里都不知道。
搞钱,搞钱,必须搞钱!
秦擎这人吧,王女士说她废,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她只是有自己的节奏而已。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她能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去走。用时髦点的话来描述,她认为自己属于内核强大的那一类人。
她从小运气就特别好,每次考试都吊车尾过。为了试验这个“真理”,她可劲儿的吊车尾。家长和老师都认为她没有上进心,一直在生气和恨铁不成钢之间来回切换。其实不是的,她就是觉得好玩,想知道这个幸运底线在哪里。
所以也不是找工作不顺利,说白了是她不想继续过那种作息被框定死的生活。求学这么多年早自习晚自习,班会组会学生会还不够吗?
她不认为按照大多数人一样重复每一天的劳作领取报酬是必须的事情。
小时候在外婆家玩,记不得多大。外婆带她到隔壁和一个小女孩玩。玩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小女孩的爸爸是一位高三班主任。
有一天下午,也是夏天,没有空调,空气闷热得很,天阴沉沉的要下雨。
秦擎和小女孩在她家的客厅玩,小女孩爸爸在房间里书案上写着什么,书案上是堆得满满的一摞一摞高高的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她爸爸的门开着,所以她们能清楚地看到他。
变故是忽然发生的,那位老师先是不断取下眼镜揉眼睛,揉太阳穴。慢慢地急促呼吸,他捂着胸口站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起来。
小女孩当时就吓哭了,秦擎也吓得不行,跑出去叫楼道里乘凉的人,然而并没有用。后来据说人当时就死了,到医院没来得及。
这是秦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面死亡。给她留下了深厚的阴影。她永远不会忘记老师倒下去的那一刻伴随着响雷,闪电。还有被风卷起来乱飞的书案上写满字的纸。
那天当晚秦擎就被接回家去,之后好几年都让没去过外婆家。
大人以为她年级小没什么印象,但她从小记忆力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位老师的死亡,包括他妻子亲人的哭嚎,以及被盖着白布抬回来的场景。
那之后好久她一到暴雨天就怕,很大了才慢慢改过来。还会做那种试卷满天飞的噩梦,
大人们说老师是劳累致死,都在歌颂他的勤奋和师德……
可幼小的秦擎觉得,不该是这样。如果勤奋的尽头是死亡……那么她不要。
她不要普世的认可和荣誉,她要,她要健健康康,她要学习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想学,她要去看这天下的风景,她要去尝这人间的美食……她要是她自己。
好吧,好像扯得有点远。眼目前更迫在眉睫的是解决流落街头的问题,是怎么赚钱。现找工作是来不及了。可不就说她运气好呢,她还有面板这个外挂。
秦擎安顿好行李出门,还扛着秦嘉木小同志。
带了个小包,包里是酒店大堂顺的一瓶免费水,两根免费香蕉,几包小零食,一个狗罐头。
这就是她为自己和木木准备的早餐。
踢踢木木:“你饿了记得叫我,背着也挺重的。”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木木还是个小短腿,但跑得挺快,牵引绳够长,它经常跑到前面去等她。实际上她都不打算用牵引绳的,却被爸爸教育说现在城管会捕捞没有牵引绳的狗,出门必须带绳。
好叭。
没过几分钟,秦擎就找到了偷懒的方法——把狗绳的另一头挂在背包的肩带,
不影响走路,也完成了牵狗任务。
在偷懒和蒙混过关,哦,不,是让自己舒适这样的事情上,秦擎向来认为自己天赋还不错。
今天的目的地是离家不远的缙云山,缙云山上有座白云观。缙云山不是重点,白云观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白云观外有一群瞎算命的,也算是缙云山登山文化的一种。
其实这些人和白云观没有半毛钱关系。相比在菜市场的算命摊子,游客肯定更相信摆在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外的算命摊子。尽管这两种存在对于秦擎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哦,那是以前的观点。
现在,她打算加入算命大军的队伍。首选也是先到白云观外来趁热度。
是的,她初步拟定的搞钱方向就是自己创业。恩,玄学创业,俗称算命。这是最快的日结工资的工作。
通缉犯不是天天有,但迷茫的人群一抓一大把。
秦擎给面板开发出来的第一个功用就是算命,准确地说,是模拟算命。毕竟她也不懂传统的四柱八字,梅花数术。
想想吧,要是有人在路上拦着你说。少年我有面板,看你最近不顺要不要坐下聊聊?那是什么画面,铁定被当神经病。说不定还会挨打。
算命的就不一样了,更符合国人体质。
你说,少年,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不顺啊,要不要聊聊。
有一定概率,是能获得生意的。
啊哈,所以过程不重要,结果准确就行。
她敢打包票,就凭她前些天测试过的面板数据准确概率,她敢说在场的算命先生98%都是骗子,剩余的2%里面,一半是对心理学的敬仰,一半是对未知玄学的一点点尊重。
她的面板阅读技能尽管只有一些基础项目,很多属性不全,还没有细节,但仅凭一个历史日志的功能,她能吊打大部分竞争对手。
秦擎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她在离白云观稍远的地方,找了一颗枇杷树下的树荫坐下。
感谢老秦同志在不知情情况下,友情提供的钓鱼小马扎——她早上出门的时候顺走的。
木木则直接趴下了,下巴放在前肢上急促地吐着舌头散热哈气。爬山对于幼年态的它来说还是运动量太大了。
摸摸狗头,秦擎开始摆摊。
说是摆摊,其实也简单,就是把在家里用马克笔写的张纸展开。用石头压住边角固定住,就算完事。
坐等顾客上门。
有不少路过的游客都对她纸上的内容投来注目礼。
有人当面冷呲,有人掩面偷笑,就是没有人驻足。
秦擎并不揽客,并不是她不积极。而是她观察了,旁边的“仙家”们这么干了,还说什么不准不要钱,但并没有什么用。分析一下就知道,这个行业上赶着不是买卖。要有自持身份的范儿。
她不慌不忙,吹着山上的小风,用木木柔软的身体垫脚,靠在枇杷树下的石头上,省着吃着在酒店里顺来的小包薯片……
看着悠闲,实际上心里挺着急。
她在等她的开门生意,只要开张,后面就好说。
顾客没等来,先来的是“同行”。
一个戴着小圆墨镜的小胡子男人背着手踱步来,问:“同学,做社会实践呢?”
“算命呢,怎么,来一卦?”
那男人冷笑一声:“算命?真算?”
“真算。”
“哈。”那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在秦擎反应不及之际,他一脚把秦擎的摊子踢得稀乱。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家做作业去。”
没想到这人毫无预兆动手。
木木比她反应快,冲出去估计是想咬人,可惜嘴短腿短,也被踢了一脚,痛得嗷嗷叫。
秦擎连忙把小家伙捡回来,抱在怀里护着。
“你有毛病吧?”
男人:“人不大点,瞪什么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前辈在这里又在这里做了多久,你个小丫头也敢摆牌子算命,那你有没有算到今天自己什么下场。”
秦擎听懂了,这就是地头欺生。
她是没想到街头摆个算命摊,还能碰到人砸场子。说到底还是大家生意都不好,更不想新来人分拨利润。
王女士说得不错,很多事得她自己亲身体验才能深刻。
她环视一周,时间还早,周围没什么游客,那些“仙家”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在看热闹。没人帮她说话。
秦擎没有硬碰硬,不论是动手还是动口。
对方摆明了欺负她小姑娘,又一个人,动口没有用。
至于动手,就更不考虑,两人力量悬殊过大,她只会吃亏。
眨眨眼,开启面板,她快速瞄了一眼对方的信息。心中有了决断。
用手机拨了景区的治安管理电话,让值班人员来一趟。
男人看着她打电话,一点也不带怕的。还和旁边的一位仙家说:“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还告状呢!”他笑得很猖狂,“等一会儿人来了,你告我什么?我是碰了你一根汗毛,还是讹了你一分钱。”
秦擎站得离他远些,并不和他费口舌,她现在只担心小家伙有没有被踢伤。
很快,缙云山景区的治安管理员来了。
这边秦擎经常来,知道这里治安巡逻的不是景区内部请的安保人员,而是附近街道的辅警。
那男人依然得意洋洋,还挑衅地看着秦擎,想看她怎么说。
秦擎根本就没说他砸摊子的事儿,这事儿不但不好定论,最多也就批评教育几句,人走了,男人照样猖狂。
所以秦擎和辅警说的是另一件事。
“警察同志你好,我举报,这人是邪.教,在这里教唆诱骗游客从事邪.教活动,发展邪.教成员,让人生病不去医院而是用节食、捐钱和练气功转运。”
男人脸色咋变:“你胡说!”
秦擎直接亮证据:“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去看摊位上的包下面,包里有基本小册子,都是他们邪.教的教义以及发展信徒的方法。”为了强调,她还说:“我看到了。”
邪.教不比其他,是要被严厉打击的存在。基本上见根就铲,无一例外。
两名辅警见秦擎说得有理有据,直接去摊位查看。一如秦擎所料。
这下没说的,直接朝男人亮出了手铐。
男人这下慌了,他终于正视了秦擎:“你……你怎么知道的?”
秦擎才不会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对他露出了第一个笑:“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七条规定,组织、教唆、胁迫、煽动他人从事邪教、会门道活动,扰乱社会秩序,损害身体健康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我以为出来走社会,所从事行业的法律边界在哪里至少应该了解清楚。哦,文盲就是文盲,哪懂这个。”最后一句,她用男人刚才嘲讽她小屁孩的语气给换回去。
哼,你不是不想我在这里摆摊吗?
好啊,那我先让你做不成生意,还把你送进去唱铁窗泪。
她平常脾气是挺温和的,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更何况这家伙还踢了木木。
男人被拷住,周围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依然是假装没看见、或是看热闹的姿态。
秦擎找到辅警,又从摆摊的人中点了两个,说:“他们也是同伙。”
还说了一句:“其他人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
她可不是乱点的,那两人真是来着。
辅警一看这里从事迷信活动的人当中,邪.教密集程度如此高,干脆宣布全都带回警局调查。
顿时人人自危,口呼冤枉。恨死了那男人三个,也有抱怨秦擎的,不过没敢大声,就怕她一个不高兴又点到了他们的名。
秦擎才没那么无聊,她最多就是给他们找点麻烦,却不会无中生有冤枉人。
谁让他们冷眼旁观呢,一点点惩罚。
把你们一锅端!
哪料到辅警居然对秦擎说:“你也跟我们回去。”
下意识反驳:“我又没有从事迷信活动!”
“不是,你是举报人,也得做笔录。”
做笔录没问题,可她今天还没开张啊,她去做了笔录就错过了做生意的时间啊,她要流落街头了啊。她身上就剩12块钱了呀!勉强就吃顿饭而已。
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悲惨的事吗?
警察能管收留无家可归人的人吗?
她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还挣扎呢:“我的狗受伤了,还要去看医生,这可耽误不得。”
辅警:“没关系,队里有专门照顾警犬的同事,可以帮你看看。”
好像也行?应该不会收她治疗费用吧。
秦擎生平第二次坐警车,在头一次乘车后的第二天。
警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熟悉,还是在武宁区分局。
不仅如此,她还见到了熟人。
洗过头的林枫。
“哟,怎么又是你?”
秦擎有气无力:“对啊,我又报案了。”
林枫打量了她一下,去看同事手里的笔录。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这运气,要不要出去买张彩票。”
她宁愿不要这运气。
林枫:“看来你和我们分局缘分不浅。”
“既然有这缘分,看在我给你们分局送业绩的份上,林队要不要再请一碗牛肉面。哦,不用豪华的,一般的就行。”
“哈?”林枫哭笑不得,“请请请,你去吃,我去结账。”
“谢谢林队!”秦擎满血复活,至少下顿饭有着落了。
警队的人给木木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问题,秦擎悬着的心才放下。
就这样,木木蹭了人警犬的一顿工作餐,秦擎蹭了林枫一碗面,成功解决午饭。
晚上,那一顿,秦擎买了俩素包子花了3块,就着酒店的免费水果又混了一顿。全身上下还剩9块。
惨,真的惨。她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惨过。真该让王女士看看她现在的生活。不行,估计她只会更认为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明天,必须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