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桃推门而入,她自认这个动作带着几分迫人的气势。却在进门后看到栾念满面晴朗在与人讲电话,见尚之桃拿着文件夹,便指指桌子,让她将文件夹放下。
她的气势顿时萎靡下去,却还在心里敲着小鼓,一旦他开战,她就擂起战鼓。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在栾念看来跟弱智一样。
但他朝尚之桃笑了那么一下,不痛不痒的笑,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
尚之桃有些云里雾里,走过去将文件夹放下,听到他轻声细语的说:“那就赏个脸周末一起吃饭,上次你说想看的音乐会,我找人搞了两张票。”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打开文件夹,从第一页开始看。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清脆好听的笑声:“我被你特殊对待了吗?”
“是我的荣幸。”栾念一边与她讲电话一边看文件,丝毫不理会站在那里的尚之桃。
尚之桃有些尴尬,上次是分手,这次是约会。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说换人,自己就撞他枪口上了。她觉得自己无意间听到栾念太多秘密,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不会容下她了。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遭,指了指门,意思是:我出去?
栾念眼神幽幽看她一眼,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尚之桃只得站在那听他讲电话。他该死的手指翻文件的速度太慢,令尚之桃觉得度日如年。她看向窗外,对面的办公楼灯光灭了一半,又低头偷偷看表,末班车走了,今天要享受公司打车福利了。
“那我明天傍晚去接你,我定了餐厅,咱们先吃饭。”栾念终于挂断了电话,开始认真看项目文件。他看文件,又不讲话,令尚之桃觉得难熬。
然而最煎熬的不是这个,而是面前的栾念,他迟迟不签字,好像第一次看那文件一样。终于看到最后一页签字的地方,尚之桃心中有一丝雀跃,却听到栾念问:“这个项目的总支出是多少?”
“七十四万。”
“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尚之桃愣了愣,她不知道小数点后两位是多少,她只是帮lumi找栾念来签个字,在进门前看了文件和金额,却没认真记小数点后两位。
“74.13万。”栾念坐到椅子上:“下次找人沟通工作以前,尤其是我,确保所有细节你都看清楚了,否则就换人。”
下次?那这次不换了吗?
尚之桃突然觉得这个人性格真的太奇怪了,刚刚沟通软件上打出换人二字的人不是他?有人操控他的电脑?
尚之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栾念一眼就能看懂。蠢到无药可救,张岭和tracy疯了吗?他们是怕团队跑的太快,所以招了这么个累赘吗?
他挥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将文件夹递给尚之桃。
她接过,认真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拜托什么?”
“这几个项目的收尾工作,拜托您指导我。”
…
栾念听到她说这句倒是不意外,她是能在访谈记录里写luke劝我换工作的人,还有什么事她做不出来?
“我在内部通信录里存下您的电话了,我的电话系统里还没录入,我现在打给您,劳烦您存一下。万一有急事我会打给您。”尚之桃一鼓作气讲完这番话,拿出手机打给栾念。她想明白了,她才不要怕他。反正开始已经这么糟糕了,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他开了她。怕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
她将电话拨过去,而后等着栾念嘲讽她,可他很奇怪,竟然拿起手机问她:“名字怎么写?”
“高尚的尚,之乎者也的之,桃夭的桃。”
“英文名?”
“flora。”
栾念存下尚之桃的电话,而后将电话放在桌子上:“florashang,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祝您周末愉快。”
尚之桃拿起文件夹快步走出栾念办公室,走回工位长舒一口气,第一周工作终于结束了。好像很难,又好像并不难。尚之桃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在工位静静做了会儿,将复杂的心绪整理好,这才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
她迫切需要睡一觉,这一周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到此刻才感觉到疲惫。站在公司门口拦出租,拦了很久都没有空车。马路对面有醉酒的人朝她吹口哨,令她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同事讲的那句妓/女嫖/客广告人的笑话,又觉得有点恐怖。
栾念开车路过,看到马路对面的醉汉和站在路边瑟瑟发抖的尚之桃,像被人抛弃的可怜虫。叹了口气踩了刹车,将车倒回尚之桃面前,按下车窗,问她:“去哪儿?”
尚之桃看到栾念,像看到救命恩人。比起被醉汉骚扰,她宁愿被栾念奚落,拉开车门上了车:“我打不到车,您可以把我拉到繁华路段吗?”
“繁华路段能打到?”栾念反问她。
深夜十二点的北京街头,究竟有多难打车,尚之桃并不知晓。她红了脸:“可我住的有点远,不好意思麻烦您。”
“不好意思麻烦我你上我车?”栾念讨厌这样奇怪的客套,有什么可客套的?
尚之桃真想打他。
她短暂的二十二年人生,没有碰到这样一个怪人的经验,可现在坐在他车上,人就有点气短。
咧着嘴朝栾念乐了那么一下。
嘿嘿。
奇奇怪怪。
“你去哪儿?”栾念不准备与她多说,直接问她。
“北五环。谢谢您嘞。”尚之桃跟lumi混了一个星期,已然掌握了北京话的精髓。
栾念没再跟她废话,启动了车。他车内有好闻的男士香水,醒脑提神,令尚之桃精神为之一振。她又不知该跟栾念寒暄什么,怕讲错话栾念又吓她。于是闭紧了嘴看向车窗外,城市褪去喧闹,就连出夜摊的人都安安静静。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栾念讲话:“你认路吗?”
“啊?”
栾念看她一眼,干脆在路边停了车:“指路,会吗?“
尚之桃刚搬过来几天,又是路痴,栾念这一问把她问懵了,向车窗外看看,那地方可真是陌生又熟悉。于是茫然摇头:“不好意思,我刚搬来…”
栾念也不意外,手指点了车载导航,又问她:“哪个小区?”
尚之桃说了小区名字,那地方栾念听说过,被誉为北京睡城的地方。她脑子不好用,不计算时间成本,工资难道不够她挑一个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吗?
蠢人。
心中再一次给尚之桃定性,启动了车子,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多余的话一句没讲,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尚之桃甚至来不及道谢。
她进了家门洗漱完毕,终于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手机握在手里很久,觉得自己还是要有那么一点礼貌,于是找到栾念给他发去一条消息:“谢谢你,luke。”
栾念没回,他当然不会回。
栾念最懒,不喜欢无聊应酬,不喜欢无效社交,他施舍了,也不指望别人感激。
就是这么一个人。